第64章 【爱国诗】柔嘉(第3/5页)
……
柔嘉坐在车箱里,身上穿着华贵的礼服,属于朱皇后的那条霞帔挂在她的双臂上,如同一个母亲的拥抱。
可柔嘉的面色依然苍白无比。
士卒能想到的,她自然能想到——
从某种程度上说,皇帝的态度就是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大宋的政治风向标。已经即位一年的新君赵眘今日没有露面,这意味着,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国家,无论宫内宫外,大江南北,都能肆意拿她们这群南归的女人取笑。
她们将活在地狱里,至死方休。
“不,不会的。”
柔嘉猛地闭眼,双手紧紧握住霞帔,试图从母亲的遗物上获取一点温暖和力量。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从细枝末节里分析这个素未谋面的堂弟性格。
这一年来,双方国情堪称天翻地覆。
赵桓死讯传回南宋的那刻,金人也得知了赵构弃玺而逃的消息。金帝在宫廷里痛骂了赵构和秦桧三日三夜,最后在岳家军和历城义军的威胁下无奈妥协。
金国对这场剧变毫无准备,所有的情况都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在他们的设想里,岳飞应该乖乖奉旨撤军回朝,而历城那边的起义应该是一如既往的小打小闹。
但谁都没想到,以忠君著称的岳飞这次居然会抗旨不遵,十二道金牌屁用没有。
金国毫无防备之下被杀得落花流水,伤亡惨痛。别说金国最得力的大将完颜兀术命丧黄河,那从山东调过去的大军也被首尾夹击,全军覆没。
岳家军一路高歌猛进,一鼓作气拿下平阳府、太原府、真定府,堪称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与此同时,金人倒霉地发现,被他们视为“小打小闹”的历城义军不知何时已经聚沙成塔,形成了一股规格超凡的武装势力。
以辛赞为首的义军极其难缠,尤其是那个叫王富贵的军师,简直令金国的将军们恨得牙痒痒。或许是出生市井的原因,王富贵的打法极其“流氓”。在他的指挥下,义军很少正面迎敌,反倒是经常散作几支小队,埋伏在各个地区偷袭金军的大本营。
金军出营攻击,义军转身就跑。
金军按兵不动,义军回身骚扰。
如此战术,使得金军不得不提起精神日夜提防,精神不敢放松一刻。但这样来回数次之后,整个军营的士兵很快都挂上了黑眼圈。然后在某个深夜,历城义军突然又大吵大嚷地杀上前来。就当金军以为他们是故技重施,准备不予理会之时,辛赞却高举大旗,率领万人从山上冲下……
噩耗再三传来,金帝被气得奄奄一息。他在臣子们哭天喊地的劝阻声中,终于认命地开始撰写给宋朝小皇帝的求和书。
完颜亶觉得自己主动写信求和,已经算是拉下颜面,放低架子。所以第一封寄出去的求和书还带着金朝一贯的趾高气扬,几乎是命令着新帝赵眘停止进攻。
赵眘的回信来得很快。
但金帝完颜亶刚刚读完,就被气得两眼一翻,直接昏迷数日。
回信上写,求和可以,不过求和书得以“臣完颜亶敬奉”为开头。
数日后,完颜亶悠悠转醒。
在大臣们哭天抢地的求和声里,完颜亶毅然决定一意孤行,打他妈的!他完颜亶就是死,也绝不向宋朝那十四岁黄毛小皇帝称臣!
金军苦哈哈地继续开战,或者说,继续挨打。
就在岳家军攻破河间府,剑指金国首都中都之际,完颜亶第一次开始与赵构共情。在他收拾包裹坐上逃亡的马车之际,他无比辛酸地想念那位失踪的宋昏宗。
是了,秦桧死的那日,赵构就不见了人影,人人都说他这是又偷偷逃跑了。
宋人愤恨于赵构的无能和怯懦,草草找了一个月便宣告赵构已死,然后士大夫们几乎是欢天喜地地给他安了个宋昏宗的庙号,随后便敲锣打鼓地将赵眘请上了皇位。
完颜亶这一退,就是退到了五国城。
眼见再往后就是蒙古人的地盘,在臣子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完颜亶几乎是被逼着写下“臣完颜亶敬奉”六个大字。
这一封求和书,极尽谄媚讨好之意。意思无非是请求宋朝退军——只要退军,一切都好说,割地赔款在所不惜。
或许是两地路远,这次赵眘的回信来得有些慢——等完颜亶拿到那封回信的时候,他已经坐进了岳家军为他精心准备的囚车。在囚车里一路摇晃着南下时,完颜亶终于有空打开那封书信,他准备细细品读,用来打发时间。
可他的心愿再次落空。
因为这份回信极其简洁,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不”
……
岳飞精挑细选了一支队伍,护送柔嘉和宫妃回归临安,至于他,还要率领队伍继续北上,扫荡蒙古。
临出发前,柔嘉同岳飞见了一面。
两人隔着一块布帘,就北地局势交流了几句。谈话间,岳飞看出了柔嘉的迟疑。他向柔嘉叩首,用自己的性命为新帝赵眘担保:“公主尽管放心,陛下一定不会亏待您!”
真的吗?
柔嘉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岳将军,你这次或许是猜错了。
4.
柔嘉晃神之际,马车不知何时停下。
“怎么了?”柔嘉隔着帘子问车夫。
车夫有些为难,小声回答:“有个书生拦路。”
车夫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一个响亮的男声,明显不怀好意:“想必这就是柔嘉公主的銮驾了吧。”
“既然知道是公主銮驾,你这书生还不让开?!”车夫高声斥责。
拦在马车前的书生不屑地冷哼一声,非但没有让开的意思,声音还越发高昂:“既然没认错,那就容草民在这说几句话——公主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车夫勃然大怒:“你这……”
“让他讲。”柔嘉隔着帘子出声。
“可是公主,你是没看见,道路两旁都是百姓——这混小子是故意的,他是刻意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羞辱于您!”
“让他讲吧。”柔嘉依然坚持。
这既然是未来日日要遭受的□□,她又何惧提前一天开始?
书生得意一笑,见道路两旁百姓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越发得意洋洋,满面红光。只见他昂首挺胸,气沉丹田:
“节葆天真操持与冰霜并古,荣邀国典恩膏共松柏常春。”
他背的,竟是贞节牌坊上的楹联!
一语落地,全场寂静。百姓们似乎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无不噤若寒蝉。他们的目光在马车与书生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但马车里的柔嘉公主一言不发,唯有马夫坐在外面瞪着书生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