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周瑾行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却也没有拆穿。

那人在宫里的行径素来稀奇古怪,周瑾行早就听说她在找一位疯癫的宫女。

为了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药,周瑾行允了她的请求,只有两日的行程,且由禁卫军杨中尉护送过去。

燕月山离京城倒也不远,出了京城后,马车只需半日就能抵达。

温颜对皇陵没什么概念。

在她的现代思维里,守陵人估计就跟现代的墓园管理差不多。

钱多事少。

可是这里是封建时代,前来守陵的人几乎都是受罚的罪人。

这里的日子比掖庭还可怕。

如果说掖庭里的罪人日日劳作到死,至少运气好遇到天下大赦还有机会离宫。

而在这里的守陵人则生活在陵墓里暗无天日,终生无法离开。

他们要像先帝生前那样侍奉死者。

先帝喜欢什么歌舞,他们得安排表演。

先帝喜欢吃什么,他们得日日上供祭品。

除了皇陵的安全和洒扫外,还会定期哭丧,给先帝换被褥,换衣裳,完全跟伺候正常人起居那样。

终其一生都在陵墓里重复着没有止尽的动作,与世隔绝。

在这样压抑,阴深深见不到天日的环境下,时日长了就有人的精神出现问题。

故而当温颜过来后,看到这里的守陵人总觉得不大对劲。

个个面色苍白,脸上麻木不仁。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像戴着面具的行尸走肉,看不到一点精气神儿。

采青心里头直发憷,打退堂鼓道:“娘娘……”

温颜:“明日就走,不会多呆。”

她心里头也不大舒服,毕竟是陵寝,阴深深的,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抵触。

管事嬷嬷带她进陵寝祭拜先帝。

外头阳光明媚,走进皇陵里,则透着阴冷的寒意。

温颜打量周边的青砖,陵墓里一年四季都不会熄灭灯火。

若是守陵的宫女出了差错,挨打受饿是家常便饭,若是想不开自尽,家人还会受到牵连被杀头。

她们进来时就听到女人的惨叫声,原是不小心把供奉给先帝的祭品打碎了,正在受罚呢。

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委实渗人,皇陵里明明深冷,温颜的手心却出了汗。

一旁的采青胆子小,死死地拽着她的胳膊,生怕闹鬼。

管事嬷嬷把她们领到放先帝牌位的墓室,命人送香来。

温颜双手接过,跪到蒲团上磕头敬香。

她来这里不过是走个流程,装模作样祭拜完先帝,在出来的途中便问起守陵人方沛萍。

管事嬷嬷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此人,后来还是其他人提醒的,她才恍然道:“方嬷嬷啊,老奴记起来了。”

温颜忙问道:“她现在如何了?”

管事嬷嬷颇觉好奇,“娘娘何故问起她来?”

温颜忽悠道:“我有些旧事想问她,不知她还在不在?”

管事嬷嬷:“还在的,不过时日无多了,神志不清的,娘娘只怕不方便问话。”

温颜:“???”

管事嬷嬷解释道:“她有肺痨,会传染人,娘娘金贵,断不可与她接触。”

温颜却不在意,她若因为接触任务对象就挂掉,那也太没劲了。

“无妨,你先带我去瞧瞧,我就站在外头问两句。”

她执意要见方沛萍,管事嬷嬷只得依言带她过去。

因着有肺痨,方沛萍独自关在一间墓室里,那空间狭小,异味儿特别重。

温颜主仆走到门口,见木板上蜷缩着一具干枯的躯体,像死尸一般没有任何生气。

地上放着馊掉的食物和半碗浑浊的水。

满头白发的女人因病痛折磨,衣衫褴褛得几乎看不出人样来。

采青嫌弃地捂住鼻子,皱眉道:“娘娘……”

温颜心里头也有点怂,她并不确定她就是任务对象。

“009?”

温颜在脑内呼喊系统009,试图得到它的帮助。

然而系统009没有任何回应。

温颜无奈,只得吩咐采青道:“你到外头替我守着,没有我的喊话,不准外人进来。”

采青为难道:“娘娘……”

温颜:“莫要磨蹭,赶紧的。”

采青没得办法,只能一步一回头地出去,禁止外人入内。

墓室里清净异常,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温颜迟疑了阵儿,才试着用现代的称呼喊道:“方小姐?”

无人应答。

温颜又壮大胆子喊了一声,“方小姐?”

木板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温颜想上前,却又有几分惧怕,她内心挣扎了许久,才道:“1937年的南京保卫战,你可还记得?”

这话像有奇效,令濒临死亡的女人微微动了动眼皮。

温颜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应,继续道:“方小姐可还记得1937年?”

嘴角嚅动,紧接着手指也动了动。

她的反应被温颜瞧见了,连忙呼道:“方小姐?”

木板上的女人隔了好半晌,才缓缓睁眼。

蓬乱的头发遮挡了她模糊的视线,看不清眼前是人还是鬼。

温颜壮大胆子走上前,想蹲下捋开她的头发,却又点惧怕。

女人虚弱地动了动肩膀。

见她有了反应,温颜才蹲下,犹豫着伸手拨开她凌乱的白发。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枯得好似骷髅的面容。

枯槁的脸上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干裂的唇,爬满皱纹的皮肤上长了许多老年斑,模样看着很是吓人。

温颜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硬着头皮道:“方小姐?”

女人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明了些。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吃力地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庞。

干裂的唇微微嚅动,许久不曾说话的嗓子已经忘了怎么发声。

“你……”

见她有了回应,温颜欢喜道:“你可知1937年?”

听到1937年,女人枯槁的脸上有了表情,她想伸手抓住她说点什么,最后只能无力垂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才尝试着再次说话,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

“你是……”

温颜应道:“如果你来自1937年,我便是你的故人。”

女人的视线渐渐变得涣散起来,她的记忆似乎有些纷乱。

1937年是什么时候呢?

她记不起来了。

它仿佛很遥远,远得像上辈子。

它仿佛又很近,近得仿若昨日,是她唯一苟活下去的理由。

“水……水……”

听到她要喝水,温颜忙命人取水来。

不一会儿采青送来温水,温颜一点都不嫌弃对方脏,伸手托起女人的头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