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第2/3页)

明里夸赞,但旁的官员听了,皆道这文弱公子未免太清高无礼。长辈在侧,张公子不敢太轻狂,假模假样道:“是我无礼,见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才想结交,长辈们见笑了。”

他作势要离去,姬月恒已拿起酒壶,换了个人似的。

礼节周全,眼中噙着温雅的笑。

“不是说,要我倒酒么?”

他含着笑倒了酒。

张公子见他不得不违背本心示好,朝姬月恒挑衅地一笑,满脸都写着“本公子就是故意为难你”。

偏他背对着众人,旁人看不出什么,只见到他谦逊有礼地接过酒一饮而尽:“在下唐突,还望这位公子见谅。但祝公子今日尽兴。”

姬月恒很是温和地笑了笑。

“也祝你尽兴。”

张公子满意了,欠身离去。

赵会长趁机调和气氛:“小辈初来乍到,性子内敛,诸位莫打趣了。鄙府来了两位乐伶,曾在洛川姬家待过,琴艺出神入化,给贵客助兴。”

一个“洛川姬家”就轻易把众人的好奇心勾去,顷刻间又是笙歌燕舞,欢声笑语一片。

程令雪瞥向公子,他还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她想着他恐怕不会想再继续待下去,小声问:“公子,您想回去了么?”

姬月恒微笑:“再等会,我还不曾听过姬家乐伶弹奏的曲子。”

他怎连自家乐伶弹的曲子都没听过,难不成从前被关起来了么?

程令雪腹诽着拈起糕点,公子认真听曲,她则埋头吃点心。吃到第三块,前方忽地吵起来。

“老匹夫!分明是本公子先瞧上那乐伶的,竟给你抢了先!”

是张公子。

他和一名官员同时瞧上那乐伶,张府尹让儿子礼让长辈,谁料他非但不让,还恶言相向。

程令雪纳闷地看向公子。

公子含笑,双眸眯起。

“看我作甚?”

他眼睛好看,不笑时疏离,眯起眼时像只狐狸,程令雪移开目光:“属下是好奇他怎么突然不装了……”

“原是我误会你意思了。”

公子话里有些遗憾,笑得温静淡然:“我亦不知。”

那边张府尹没了面子,怒而拎起儿子:“醉了就去醒酒!”

张公子被这一声斥清醒了。

他忙跪下认错:“父亲!儿子也不知为何,方才心头涌上邪燥,言不由心啊!儿子从不这样!是他——”

他指向姬月恒:“倒酒前儿子似见他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定是他在我酒中下了毒!”

长辈眼里的张公子一向明理知事,如今突然变了性子,他们也不敢置信,皆半信半疑。

真是荒谬,程令雪也曾被当众冤枉过,深知那感觉有多屈辱。

她小心地看向公子。

公子倒神色从容,只垂着眸,虚弱低咳两声:“如有疑虑,尽可唤郎中诊脉。若验出有毒,让在下服牢狱之刑也不为过。但按我朝律法,假使证明是这位公子污蔑了在下,亦需按污蔑之罪处置,诸位认为如何?”

张公子笃定是他动手脚,挺直了腰杆:“那就唤大夫!”

郎中来了,号过脉后道:“贵人确有气血翻涌之兆,心绪不宁。”

这话意味深长,旁人纷纷看过来,再看姬月恒主仆时,眼中带了嫌恶和忌惮:“这究竟是什么毒,竟能使正直之人也乱了方寸?”

郎中一头雾水,手中举着验过血的银针,哑然失笑:“诸位贵人误解了老夫意思。这位公子的确是心绪不宁,但并非是因为中毒啊!”

张府尹不信,又让郎中验过适才的酒杯,亦是无毒。这下众人目光又从姬月恒移向他们父子。

张府尹当机立断,走向儿子。

“啪——”

程令雪捏碎了糕点。

“抖什么,又不是在打你。”公子给她拿了块新的糕点。

程令雪压低声:“听着疼。”

清润的嗓音混了一丝幽幽的凉意:“是在心疼他么。”

他怎么会往这一处想?

程令雪反驳:“他欺负了您,属下怎会心疼?听着疼,但也爽快。”

姬月恒慢慢弯了眸。

张公子不敢置信:“爹……您也不相信我,还打我!”

“我没你这个儿子!”张府尹怒不可遏,“去了一趟青州求学,镇日与那些纨绔子弟为伍,竟学了这些歪风邪气!按我朝律法,诬告他人者,应施以杖刑并羁押十五日。而我张家的家规,目无尊长亦要打五大板,来人!先行了家规,再押入狱中!”

一时众人都赞张府尹铁面无私,姬月恒却是讥笑。

“原来,别家父亲也如此。”

长指轻掸袖摆,抬手让程令雪扶起他:“走罢,没意思了。”

二人离了席,两人的影子在幽静长巷中被拉得极长。

公子忽然问:“在想什么?”

程令雪想起他在宴上那一句感慨,道:“张府尹不是在惩治了他儿子么,也算公正。但属下看公子的反应,似乎您不大认同。”

公子说:“他只是在做戏。”

程令雪看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又不好意思多问。

“怎么这样老实,问都不敢问。”姬月恒叹罢,对着那道秀致的影子解释,“他要真铁面无私,就不会明面上让其子别为难人,实则暗指我清高。适才他明明也有困惑却还是选择立即惩治其子,是因一时无法自证,在父爱和名声间选了后者。”

程令雪感慨:“原来如此……”

权贵们心思真复杂。

公子能看出张府尹做戏,会不会也能看出她在伪装?

她又开始拘谨起来。

这拘谨投射到地上她的影子里,就成了刻意疏远。

姬月恒凝着那一道影子。

又开始了。

没来由的不满足感。

但这一次,莫名其妙的情绪反而让他眉间舒朗。

月光照拂,青年如被洗涤过,眸子温润干净,额间的朱砂痣也有了几分平宁超脱的神性。

“还想知道那个答案么?”

公子带着笑意的话很温柔,程令雪却觉得不妙。吃一堑虽不能长一智,但吃两堑总足够。

她笃定道:“属下不想。”

公子才不管她想不想:“我幼时养过一只狸奴,起初不放心上,后来越发觉得有趣,日日见到还不够,让那狸奴只围着我转。某次发病被它咬了一口,竟以痛止痛了,还生出错觉,将小狸奴看成一个人。

“但那之前我不曾如此过,对别的狸奴别的人都不曾。”

程令雪认真地听着。

青年扭头,视线定在她眉间:“如今回想,皆是病痛带来的错觉。”

他不曾喜欢任何人。

更不曾喜欢上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