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第3/4页)
此后离朱果真信守承诺,一连二十余日不曾出现。
程令雪亦有数日不曾见到姬月恒,听阿钧说,他最近太忙,已和书院的夫子请辞,一心经营家中产业。
她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我看他是觉得教书太无趣,不想干了,正好,也免得误了那些的好苗子。”
楚钧心不在焉,想说什么。
想起夫子的嘱咐,换了句话:“阿姐,这么久了,你不想他么?”
程令雪看向一旁的柿子树。
初冬时节的柿子树一派萧条,树叶落尽,只剩零星几个柿子。
上次她躲在树上砸姬月恒柿子时,似乎才是昨日的事。
她望着柿子树下空荡荡的草地,目光逐渐怔忪,耳边突然有个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低语,一句接着一句。
“你可真是不乖,
“背着我与这么多公子有往来。”
“七七,不可以这样。”
……
想起那日,程令雪硬是将目光从树下某个人坐过的地方挪回来。
他那么病态,不见面最好!
她怕她道心不稳。
楚钧见阿姐失神,又问了一次:“阿姐,你真的一点都不想他?”
程令雪低头,见年少的弟弟神情竟很忧郁沉重,她一头雾水:“不想吧,阿钧你为何希望我想他?”
楚钧小眼神更是忧伤。
他快要哭了,话乱得不成句:“阿姐,我和夫子一起骗了你。我想起来了,那坏蛋拿走了他保命的东西……”
楚钧再也憋不住,哭着把那日他记得的所有事逐一道来。
程令雪勉强将弟弟散乱的一句一句话拼凑成还算完整的脉络。
她不敢置信,呆呆地看着空空荡荡的柿子树下:“你是说,姬月恒……他为了救你,把那颗珠子给了离朱?”
为什么……
程令雪心里有了答案。
她拿起剑,匆匆笨出了门,楚钧还在哭,眼前惊过微风。
风中夹杂着阿姐的声音:“告诉爹娘,我有事出去一趟,让他们别为我担心!我武功高,不会有事……”
.
姬家宅子前。
亭松刚送走郎中往回走,听到身后传来急而乱的马蹄声。他警觉地回头,见巷子中奔来一匹马,马上是个身穿浅绿衣裙、秀致利落的少女。
赫然是程令雪。
见她神情焦急,亭松想起公子的嘱咐,压下复杂的心情,大步上前关切道:“是离朱去找楚家麻烦了?”
这一问,程令雪想起适才出门时隐有察觉小巷附近有眼线。
原来那并不是她的错觉,是他怕离朱为难她家人,派暗卫守在附近。
她心里更乱了。
“多谢,楚家没事。”
程令雪到嘴边的话竟滞涩片刻。
“那个,他呢……”
亭松观她纠结微蹙的眉,猜到楚小公子应该是没守住秘密,公子不希望程令雪知道,可他却持不同意见。
早在程令雪还是竹雪时,他就看出她秉性纯良,敢爱敢恨。
她怎会因此而责备公子?
他刻意往夸张处说:“公子或许不妙。第一轮解毒所用之药性烈,没了珠子压制,毒发时会更难受,眼下距离年关最后一次解毒还有两个多月,
“我怕公子体弱……撑不住。”
体弱,撑不住……
程令雪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如此沉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姬月恒会死?
“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她茫然失措地立着,抓住亭松的手臂,“他在哪,让我看看他……”
亭松凝着她空洞哀伤的眸子,明白了一切:“既然心里有公子,又为何要躲着他,罢了。”他掐断这个话题,懂分寸地后退了一步:“公子不希望姑娘看到他发病时的样子,更不希望姑娘认为他是个祸端会搅扰你安稳的生活,因而他说了,即便是姑娘来了,也不会见。”
程令雪半迈的步子定在原处。
她没了理智,握住剑冷道:“我去杀了离朱,把珠子夺回来!”
亭松沉重地叹息:“我们找不到他的,他会易容,会用毒,武功亦不错。姑娘若去找他,惊动他牵连楚家,岂不辜负了公子一番苦心?姑娘莫非以为,以姬家的手段没法找到他么?
“但百密总有一疏,有家主的旧怨在先,一旦楚家的人有任何闪失,你们的关系都将会面临不能挽回的境地。
“公子他不想赌。”
楚家……
程令雪手握得剑柄生疼。
她的确不敢冒着让亲人陷入困境的危险为姬月恒夺回珠子。
可一旦想到姬月恒会死……
她像丢了糖果的孩子,立在初冬的风中,莫大的空寂漫上。
心里骤然塌出一个空洞。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有没有别的灵药,我为他寻来!”
亭松实在不忍心了,温和宽慰道:“姑娘别担心。也不一定会有不测,郡主已在赶来的途中,郡主来了,离朱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就算不会,定也有别的法子。需何种灵药,姬家亦可倾尽全力寻来,不必姑娘辛苦跑一趟,若真想为公子做些什么,不妨……去看一看他。”
公子虽说发病时不会见她,但不会见和不想见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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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别院亦有密室。
但密室中不设镜子——自从第一轮解毒顺利结束,姬月恒就命人撤去他名下所有别业密室中的镜子。
他要彻底摆脱过去的阴霾。
自五月中旬至近十月中旬,他已有近五个月不曾毒发。
原来正常人的生活如此美好。
不会毒发,不会痛得面目扭曲,不需要轮椅也能去所有地方。
他逼迫自己忘记过去——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他不喜欢,七七更不会喜欢,在他有意的淡忘下,晦暗的记忆如同褪了色的丹青,一日比一日模糊。
但此刻,氤氲成雾的墨色再一次在他的身体里聚成阴云。
被黑暗吞噬的感觉无比熟悉。
不可以。
压下那些恶念。
姬月恒左手中握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右手发颤着为自己倒酒。
急剧的痛意从骨缝中钻出,化作千万根利刺,扎着他皮肉。
很难受……
视线开始模糊,酒杯、手、酒壶都分离成几个虚影,姬月恒攥紧尖利的石子,用痛压制痛,酒壶和酒杯合成一个。
两只手却不曾。
甚至还一只大,一只小。大的骨节分明但很脆弱,是男子的手,还是个文弱男子,小的柔若无骨但坚定。
是她的手。
他长指抬起,欲将那只纤柔如女子的手拨出幻境中,却如何也拨不散。
很是无奈,姬月恒目光温柔,嗓音因挣扎喑哑:“乖,先消失吧,这时候就别来幻境里搅乱我心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