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登高6(第2/3页)

当时的的杜甫从河南往华州赴任,一路途经新安、石壕、潼关,看到了道旁横骨、家室皆净、健妇持门;看到了新婚的妻子送别自己的丈夫,殷殷叮嘱“努力事戎行”;

看到“寂寞天宝后”,无家可归、再一次被征兵的独身汉独对空室,悲愤叹息;看到了“子孙阵亡尽”的老者告别垂老的妻子,毅然踏上兵戈之路……

是的,奠定杜诗诗史地位的“三吏”、“三别”出现了!

《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

他的诗里没有高轩风雅、仕途落寞、幽怨不平,只有战乱年代普通百姓的血泪,和虽则受尽苦楚,却仍在为自己的家园奔赴戎机的赤血丹心。

杜甫,和人民站在一起。人民的诗人,出现了。】

楚棠将这几首诗都放了出来。滚动的屏幕上是宋体的小字,诸天万代的人都看到了被后世誉为“诗史”的杰作。

李世民通红着眼,仿佛透过水镜上的诗作,看到了那夜的石壕村,穿着官服的差役在夜色下征兵不绝,一个老翁仓皇之间逾墙躲藏,而他的老妻战战兢兢地开门,对官差陈述自己家中的惨状,最后竟是自己随军而去。

杜甫写得克制,诗中并没有自己的言语,只是单纯的叙事,可既解诗又通晓诸事的李世民岂能不懂?

老翁本不在兵役之列,一家三子,已有两个为国捐躯,唯剩老弱与孤儿寡母,诗中没有交代,但那老妇岂是自愿前往,分明是怕自己的儿媳被强征了去,忍惧顶替!

国家飘摇至此,竟使百姓涂炭。

李世民捂住眼,怆然落泪:“君王无德……对不起百姓。”

不只是他,长孙皇后、房玄龄、魏征等人亦是心神巨震。

杜甫的诗写得太好了!援笔作录,不写王朝将相,却是落笔到史书上只会寥寥几笔的普通百姓,写他们的经历、写他们的内心。这样的冲击,比史书来得更为强烈。

长孙皇后看着那首《新婚别》,同为女子,她更能感受到那位新妇的衷心。

“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从军本便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这样的战乱之时,可是她却如此深明大义,劝丈夫“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这是怎样的坚贞?

但,这样的新婚之别,本是可以避免的啊!

长孙皇后握紧李世民的手,不由得也落下泪来,又急又叹:“这些孩子,怎会这样荒唐?”

李世民反握住长孙皇后的手,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颤着手吩咐:“都抄下来,把这几首诗都抄下来。朕要悬于大殿,日日看着那些不成器的后辈造下的孽,昭彰我大唐历代君王,君主昏聩,便是百姓流离,史书不记,诗家笔也会将他们拷问!”

咸阳。

嬴政同样心惊于诗中表现的惨烈,君王一念,朝军落败,征兵本是寻常之举,若史书作载,也只会直叙其事,怎么会有人记下征兵之下的黔首呢?可杜甫偏偏记下了,用他的诗笔。他沉吟着楚棠反复提到的一个词——人民。

如果说楚棠的讲述有倾向性的话,除了诗人本身,便是那些黔首小民。他想起楚棠以前提到过的阶级,楚棠的阶级,原来是和那些黔首一起的么?这倒不难理解为什么她会反复提及百姓苦难了。

但是,那样重视黔首,又是为何?他总觉得楚棠的观点与七国征伐时对人口的重视不同。

未央宫。

刘彻盯着水镜中的诗句良久,忽然道:“司马相如,你能写出这样的句子么?”

司马相如从震动中回神,本以为自家陛下又是犯红眼病了,略一抬眸却是见他眉眼沉沉,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马相如不由得敛眉,拱手深深下拜:“回陛下,臣惶恐。”

刘彻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是啊,你写不出来。”

司马相如身体一僵,拜得更深。

刘彻甩袖,负手而立:“起吧,朕派你往州郡地方,以后少写些颂赋。”

与此同时,在外游历的司马迁同样看着水镜里的几首诗,心情激荡。

他父亲司马谈是太史令,他读了许多史书,同样不满足于书中只为帝王将相作,杜甫这几首诗全然从微末小民写起,从中却可窥当时历史的真实一角,司马迁大为叹服:

“诗史竟是如此!”有诗家情感,亦有史家实录。

他想起当年孔子修订《春秋》,不由满脸肃然,向着水镜的方向遥遥一拜。

“圣人当如是!”

洛阳。

青年杜甫没忍住泪流满面,他不曾写过这些诗,却仍能感受到百姓的经年血泪透字而来。他想起自己在齐赵间游历所见的大好河山,眼中又是迷茫,又是不忍:

“大唐怎会落到如斯地步呢?”

叛军作乱、圣上逃窜,新君猜忌、百姓罹难。仅仅十几年之后,大唐就会变成这样吗?!

旁边的李白亦是叹息。他没有经过史书里的长安三年,也没有见奸小塞朝,对长安权贵的失望,还只在那一次次的求谒无门。杜甫未来的诗不仅冲击着其他人,也冲击着他。

他拍了拍杜甫的肩膀,安慰道:“会好的。”

他之前不赞同杜甫对朝中的奢望,如今却忍不住用这样的话来安慰他,也安慰自己。看到了那样的大唐,王座之上的君王,还会那样的麻木,无动于衷吗?

兴庆宫。

李隆基整张脸都黑了下去:“征调兵员补充乃是非常之举,杜甫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吗?竟写下这样的诗抹黑朝廷,枉费君恩!”

高力士正要上前搀扶的手一顿忍不住奇异地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君王,迅速低下头。陛下,是真的不一样了。

东宫。

李亨已经收到了一些皇族递来的投诚之意,被自家父皇打压多年,他心中仍有犹疑,但如今他还是太子,若侥幸无事,那安史乱时继位的肃宗便是自己,自己对将领的猜忌,竟会酿成如此大祸吗?

他忽然一阵心惊,纵史书可以模糊,杜甫的诗笔也会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不说这些人反应如何,震动最大的还是诸时空中的百姓,自古以来,少有诗人将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只是王朝之下的灰尘,太平之世尚可安稳度日,一遇上昏聩君王、兵寇作乱,致使世道倾颓,便如蝼蚁草芥,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的血泪辛酸,又有谁曾关心呢?

可是,真的有这样一位诗人,他愿意记一记黎民苦,苍生泪。水镜说,他和人民站在一起,是人民的诗人。

有人没忍住悄悄红了眼眶:“俺要让孩子学诗,学诗圣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