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念奴娇14(第3/4页)

楚棠将这首短诗贴在屏幕上,看清内容的众人面面相觑——

诗?

“看样子又是他们的新文学了。”

欧阳修摇了摇头,这新文学,着实是太令人费解了些,饶是他忝列文坛魁首,也看得云山雾罩。

【当年,诗人昌耀因为某些意外被流放到青海,长久的寂静与悲苦让他深思。诗中的攀登者,正是诗人心灵图景的具象化,登山,喻指着诗人对理想的追求。诗人渴望有雄鹰、雪豹这样强大的生命与他为伍,但陪着他的,只有一只小得可怜的蜘蛛。

雄鹰和雪豹或许是诗人理想的自己,而蜘蛛,是现实的自己。但蜘蛛到底还是攀上了岩壁,弱小的生命也可以享有自然的快慰,和理想的光辉。

诗人没有因为自身的寥落、弱小放弃攀爬,而是一再坚持、顽强抗争,只为心里那座雪峰、为他的理想。对心灵的坚守,不外如是。苏轼,坚守住了自己心灵的高度。】

北宋。

苏轼站在原地神情微怔,他是自信的。“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他确信这是自己的词,因为自出川那日起,他确实是抱着这样的志向的。陡然听到仕途的波澜,他郁结的,亦不过抱负不得实现而已。

四十五十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但后世显然不这样评价他,而是记取他在人世浮沉中对道义的坚持,与对心境的磨炼。谁说这些不重要呢?他之功业不行,他以诗文情理名世!

他嘴唇嗡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昌耀的诗……写得好。”

唐朝。

杜甫面容整肃遥望夜空。他听懂了,那新文学虽然语言隔阂颇大,但诗心相类。所谓的攀爬,便是人生的求索;指关节揳入巨石的罅隙,便是在说矢志抗争;雪豹、蜘蛛,更是他们惯常用的摹意之象,更遑论其中流露的心志。

——千古文心本相通。

他洒脱一笑,向着李白举酒:“太白兄,可愿与我同攀雪峰?”

李白举杯回敬,意态疏朗:“固所愿尔!”

北宋,神宗年间。

王安石目光灼灼,眼中似乎燃起熊熊的焰火,如同利箭想要撕裂沉沉黑夜。攀登绝顶,追求理想,他之追求变法何尝不是如此?做不成雄鹰雪豹,他便做蜘蛛。

——朝闻道,夕死可矣!

秦朝。

嬴政神情冷峻,他解诗却不沉溺于诗,但他仍要承认名世的诗人自有卓绝风骨。雪峰、心灵的高度,嬴政昂首,他心里的雪峰,便是大秦强盛,万世可传。哪怕万世不行,总要让千万后人仰望。

如此绝顶,他为何不攀?

【苏轼的洒脱往往让我们想起李白,是的,有人评价说,中国古代可以称得上仙才的只有三个人——李白、苏轼,还有三国的曹植。

但李白和苏轼是不一样的,就像网友说的,李白是入世的仙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苏轼是出世的凡人,他超脱尘世,却仍有着作为人的亲切。所以《念奴娇》的结尾,苏轼选择的是以酒酹月,如果是李白,他就要奔月而去了。】

略显俏皮的话语惹得人们会心一笑,汴京城中的赵匡胤一拍大腿喜形于色:“这说明什么?我大宋也有自己的李白了!”

客栈里的苏轼也是笑眯眯地摆手:“后人太抬爱了。我哪里能和追望太白、子建,忝列仙才之中。”

“我看说得没错。”苏辙第一次不站他哥,“兄长于世俗中超脱,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以凡人之身出世,优游自处,怎么不是得道?”

唐朝。

李白回味了一下这个评价也忍不住笑开:“入世的仙人,出世的凡人,难为他们会说。”

要是能和这位出世的凡人同饮对谈就好了——李白不止一次这样想。

三国。

曹植一边品着仙人凡人、出世入世的评价一边在心里点头:这话说得贴切。能与李白、苏轼二人同登仙才之列,真是他的幸事。

诶等等,曹植猛然抬头看向水镜:“只评李、苏二人却不曾提我分毫,所以我便是这一节讲解中的陪衬?”

还不如不提呢!

【人世苦风波,识尽风波,有人沉沦,有人洒脱。我们庆幸文学史上有一个苏轼,庆幸他在黄州的重生。如果要为他做一个注脚的话,那一定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悠扬的乐声再次响起,轻柔婉转,如春风吹过湖面——湖面皱了,有女声细沙般地流过“何处起飞,何处落定,每一步都云淡风轻……”

这歌声与他们惯听的不同,歌词也是后人的言语,他们虽在疑惑这首歌和苏轼有什么关系,却还是凝神听着,甚至能无师自通地打着节拍。

女声如诉说,仿佛充满故事感,众人逐渐沉浸其中。忽然,乐声一转,恰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画面上突然出现几个泼墨的大字——定风波·苏轼。

紧接着,歌者高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也无风雨也无晴。”

——也无风雨也无晴。

最后一句吟唱轻柔缥缈,似是历经千帆后的彻悟。众人被震撼了,半是为歌,半是为苏轼的词。

唐朝。

柳宗元不自觉站直了身体,苏轼的人生经历、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交织在一起反复出现,文章岂不苦,苏轼岂不苦?可那人却能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气魄,将万千萧瑟尽数抛在身后,一笑置之,难道他柳宗元便要在厄运中自苦,一蹶不振吗?

何处不是命途?他想起好友曾经的劝说,想开一些,笑对磋磨。柳宗元忽然觉得心下一松,或许艰难,但他想,他也会如苏轼那样彻悟的。

“梦得兄,可否求一幅墨宝?”“什么?”刘禹锡有些奇道。

柳宗元笑得轻松:“无他,只我这折扇太过素淡了些,恰好梦得兄在此,便为我题一扇面,也让我偷闲一番。”

“一纸扇面能偷得几瞬闲?扇面为何?”

“只七字——也无风雨也无晴。”

昌谷。

李贺握在窗棂上的手微微收紧,瘦削的手背上青筋鼓起,隐隐可见血色涌动。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刚刚的歌声如一道惊雷在他心底炸响——石破天惊。

半晌,肩头的颤抖消失,扣在窗棂上的手也逐渐放松下来,李贺半倚着身子喘息,就像负重之人忽然将巨石卸下,反复平复呼吸。

恰在这是,门板吱呀一响,李贺的母亲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见到李贺的样子面上一紧,慌忙将药晚放下,脚步凌乱地去扶他。

“儿啊,你怎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