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5(第2/3页)
【而他对上的人,是高太尉父子。按宋制,太尉为三公之一,正一品秩,而在徽宗时期,北宋武官又定为五十二阶,其中以太尉居最高。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好多好多级。】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许多人其实先前也考虑到,经楚棠一点出,更是觉得棘手。
“高俅位高权重,林冲位居其下,的确动辄得咎。”
不少品阶低的官员设身处地,觉得若是自己易地而处,可能也会作出与林冲同样的选择。
但也有些生性刚烈的人觉得憋屈:“位高权重就能随便欺负人了吗?地位低下就要任人欺负了吗?刘皇叔还有怒鞭督邮、挂印而去的时候呢!”
他说的,便是最近流行的三国戏了。
【或许那时的林冲会想起另一位教头王进。高俅未发迹时,曾被王进的父亲打伤,后来高俅一朝得势升为太尉,便借故欲置王进于死地,王进无奈,带着老母亲一起逃离东京。如果他得罪高衙内,顺便被高太尉记恨上,是否自己平静的小家庭也会破裂?】
众人不妨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皇宫中的赵匡胤眉间更是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斗鸡走狗踢蹴鞠,公报私仇陷下属,教子无方助行凶,赵佶这混账是选了个什么好太尉?
“此贼,当诛!”
宋太祖怒气冲冲,各人各自议论——
“高俅原来早有恶行,怪不得林冲不敢轻举妄动。”王维轻叹。
“只是忍这一时,林冲一家仍是难保平静。”苏轼惋惜摇头。
“那时的林冲也并不能未卜先知吧!”苏辙唏嘘一声,不期然便想起父亲《六国论》中“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的句子。
贼心一起,贪欲无尽,岂会因为对方一时之退让,便善罢甘休?
恍惚间,苏辙的思绪似乎转过千百回。
【其实小说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比,就是鲁智深。鲁智深为救孤弱妇女,三拳打死镇关西,开始逃离生涯,几番辗转之后落脚相国寺,遇到林冲,在林娘子受辱时还想着和替兄弟出头,实在是个快意恩仇、侠肝义胆又洒脱至极的人物。】
【可是鲁智深也说了,自己是个无甚挂碍的人,他不似林冲背负得那么多,自然可以快意。林冲只是一个有诸多负累、诸多掣肘的体制内打工人,所以他选择忍让,反正总没到最坏的时候。】
【况且,他这一路之上有兄弟相帮,家中又有妻子、岳父等待,好好服刑,刑期满了,总会雨过天晴的吧!】
【于是,相国寺里辱娇妻,他忍;白虎堂上设奸计,他忍;野猪林中谋性命,他还是忍。忍的背后,是一个委曲求全的求生的人。】
一番话说得众人感叹不已,连素来冷峻的嬴政都忍不住在心中点头。林冲本身,的确是个安分守己的清白好人,并无他心。
【可是这样的忍换来的是什么呢,是与爱妻、岳丈的分别,生活翻覆;是受杖黥面、刺配沧州;是滚水烫脚、草鞋燎泡;是林中被缚、生死一线;是火烧草场,不死不休。他的忍让没有换来生,反而一次次将自己推入更深的死境,如此,他又怎能不“狠”?】
【就像陆谦他们说的,葬身火海是死;侥幸逃脱,草料场已毁,林冲还是难逃一死。他的身后已经再也没有退路了,现实也再容不得他的种种随遇而安的幻想,于是性子里那急躁勇猛的一面终于被激发出来,他横枪在手,风雪之夜,正是复仇之时!雪夜的林冲,终于完成了自己从“林教头”到“豹子头”的转变。】
水镜里的讲述似乎也被林冲跌宕的经历所感染,本是平静的语气一层层染上激荡的情感,好像在和众人的心绪共鸣,又挑起他们更多的思绪。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半空中,先前的影片又出现了——
大雪纷飞,烈火炎炎,提着花枪的中年汉子面目冷峻,眼中有痛有恨。漫天雪色,他的面容与烈火交替出现,似乎无声诉说着什么。
忽然,他一枪飞出,搠倒一个差营,又将之一枪挑起,甩在木架之上,继而提枪向着剩下的人步步紧逼。男人身手矫健,枪法干净利落,每招每式都似蕴含着无尽怒火,好像要将先前的压抑、委屈、折磨一股脑宣泄出来似的。
兵戈相交,火星溅射。林冲的怒、林冲的狠、林冲的忍,俱在这铿锵的兵戈里。
画面里,林冲眼眶含泪,压抑着低吼出“我不愿杀人,也不想杀人。”轻轻偏过头去,狠狠一刺!茕茕孑立,碎琼满身。
众人的心也随之紧了起来。
视频的最后,林冲以仇敌的头颅祭拜山神,复在悲壮的乐声里扛着花枪走出庙门。雪还在下,火仍在烧,他最后看一眼烈火燎原的草料场,转身披着风雪离去,萧索又悲怆。
兴化,白驹场。
施耐庵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他下意识地往前走,就好像试图靠得更近似的。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呈现在自己眼前还要震撼,更何况它还拍得那样好。施耐庵看着,便好像当真看见笔下的林冲站到自己面前似的。
“其怒真,其情悯,其招狠,其情切,后世人的戏本子排得好,后世的林冲也扮得好啊!”
虽然细微之处同他笔下略有出入,但他撰书之时也对前代、民间杂说戏文做了改动,后人演绎需要,做出些调整也是应当。
总的来说,原著老师非常满意。
苏州。
金圣叹也觉得这出戏极好:“着‘风雪’与‘火’同林冲交替表现,风雪与火,正是书中绝妙之笔,后世读懂了《水浒》!”
北宋。
苏轼笑着赞叹:“后人演绎的这场复仇,可谓是酣畅淋漓。”
苏洵也是笑,他年龄更长,春秋频过,也曾见得些世态,人间之事,哪有那般轻易?多的是如林冲一般进退失据之人。
“施耐庵于人情,可谓洞察已深。”
唐朝。
杜牧亦觉畅快,他是个潇洒不羁的性子,哪受得了一忍再忍的憋闷?
快意地饮了一口酒,他颇有种一吐胸中浊气之感:“还是这般酣畅淋漓的场面更得我心!”
盛唐时期。
李白也觉得心气舒畅,畅快之余,更是对先前就感官颇好的鲁智深升起了十二分兴趣。
救护孤弱父女,三拳打死镇关西,只一听便知晓是何等精彩人物。
他又想交朋友了。
另一边,心思更为敏锐的柳宗元却是喜忧参半:“林冲奋起固然勇猛酣畅,然其间种种,皆非他所愿,他虽在走,却步步不是他想走。”
他想起水镜里那个在风雪中信步东投的背影,想起手刃仇敌之前那句“我不想杀人,也不愿杀人”的含泪剖白,手刃仇敌当然痛快,但那一刻的林冲,心中会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