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作业(下)(第2/3页)
再次听到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耿定理都要哭了,左右看了一眼,他的声音又急又沉:
“陈胜吴光于大泽乡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天下何人不侧目?然其滥杀旧友,苛刻臣属,数月而分崩离析,甿隶之人,何堪大任?山林草莽便好过赵宋家吗?!”
“耿兄!”
李贽不认同地看着好友,“汉朝的高祖皇帝可同样是出身微末,一样从暴秦手中取得天下。”
历代开国之君谁不曾揭竿而起讨伐无道,便要责他个以下犯上得国不正吗?
【不过这些观点也是我们对《水浒传》作出的现代诠释,经典的价值便在于它的深刻性与多义性。
其实从原书来看,施耐庵首先不能免俗的先给它披上了一层神异的外衣。
开篇写洪太尉误走妖魔,放出108八个魔星,便是正文里的水浒一百单八将。后面又有宋江得九天玄女赐予他三卷天书,说明正身,让他替天行道,为主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去邪归正,如此方得功德圆满,这其实是古典小说正统而典型的逻辑。】
魔星!
不少对梁山好汉心生恶感的达官贵人顿时精神一振:“我当什么人,原来是一群妖魔,怪道能啸聚山林乖行不义!”
“魔星降世祸乱圣朝,就该招抚处置,使之洗脱邪性,回归正道。什么投降,这分明无上恩典!”
“妖魔乱世分明该杀!”
未央宫。
刘彻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这宋江倒也托赖了九天玄女。”
他此时倒不曾寻思游仙之事,只这九天玄女实在特殊。据说当年轩辕黄帝与蚩尤战于野,九天玄女授黄帝兵信神符以制蚩尤。
如此一个人物,放在书中倒有天命所归的意思,施耐庵的笔触倒真是变幻莫测。
【但这个“去邪归正”比较有意思。】
【大家第一次看《水浒》的时候可能会发现,人物的有些行为似乎根本算不上英雄好汉,不少人虽是被逼上梁山,但后来为了壮大势力,又设计赚别人上山,黑旋风李逵还有过杀小孩儿L的行为。
虽说古今价值观有一定区别,但是如果我们把放在农民起义的语境里,就会发现施耐庵的另一个厉害之处了。】
厉害之处?
施耐庵缓缓打出一个:?
【借这些性格迥异的梁山好汉,施耐庵在书中真实地表明,如果没有正确的思想引导,是无法建成一支真正的革命队伍的。】
【好的队伍,就是要思想明确、纪律严明,如此才能始终保持先进性与纯洁性,取得革命的最终胜利。去邪归正,是一个剪除局限性的过程。】
【看到这里,大家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伟人将《水浒传》视为农民起义的教科书了。】
兴化,白驹场。
水镜里的话音落下,施耐庵陷入久久的沉默:“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楚姑娘在说什么?”
什么局限性、先进性、纯洁性、革命队伍,都是他闻所未闻的话,他真有这么厉害吗,这是他书里的意思吗?
金圣叹也默然了,他品评水浒,见出其中史家笔法,悟得“乱自上作”之理,明了书中人物之狠,更品出书家纵横才气,却断读不出水镜里说的这些深意来啊!
农民起义、革命,后世对《水浒》的品评,未免差别太大了些!水浒何曾讲到这些东西?!
明朝。
刚刚和好友略起争执的李贽无心再辩,他被水镜里的这番话吸引到了。
水浒英雄一身豪气,全忠仗义,他体会得深刻,故欲在《水浒传》前,冠以“忠义”二字。忠义水浒,书之深旨。可如今后世却另换一途,不着目忠义而思其败亡,又得出一番豁然之旨。
他想到刚刚好友所说,陈涉吴广揭竿而起,半载败亡,是否也在于所谓的……思想?
李贽沉吟:“放纵不正为邪,以明确思想与严明之纪为导引,使队伍中人去邪归正。此理非亲历不能道,我倒真想看看后世所谓的思想与纪律,到底是何物。”
能让楚棠如此笃定地说出,毫不迟疑。
李贽深觉有趣,一旁的耿定理却只叫头疼。
什么思想、纪律,叫这位好友看了去,怕不是要惹出大祸来!
宣扬这样的道理,太危险了。
唐朝。
李世民屈指清点着桌案,他可以肯定,“好就好在投降”那番话,一定出自那位伟人之口,只有他,才会有如此别具一格的见解。
“农民起义的教科书。”
调整了一下坐姿,李世民率先开口:“未尝不是一种以史为鉴。”
只不过寻常鉴的是史,那人却在话本杂说里见出真意来。
下方的孔颖达一拱手:“水浒称传,施氏野心可见一斑。魔星降世,辅国安民,洗去邪性、重归琼霄是一种作意。而所谓‘剪除局限性,建成一支真正的革命队伍’,又是后世立于一段作出的新的注解。大凡注书,则有圣贤之意与我之意,后世此解,正是以我之意为先。”
他这话说得明白,因为自己也曾为古书作注,孔颖达明白书意的生发还是赖于注解之人,而其人的期待,则必是有补于世。
换句话说,作出任何阐释注解,都是基于一定的立场。后世,自然也有后世的立场。
大家当然懂得这位大儒的意思,只李世民却还是不置可否地凝眉:“话虽如此。”
他看得更深沉些:“但这番话的识见,诸卿想必都能听出来。‘如何建设一支真正的革命队伍’本该是不宣之秘,在此却能堂而皇之说出,好似寻常之语,除那位伟人建成了这样一支队伍外,他必是还将此意广抒于众。”
“楚棠的话说得理所当然,又是面向后世学子,可见其说极为普遍。你们说。”
他抬眼,清亮锐利的目光环视殿中诸人,语意深沉:“后世学子,学了些什么东西?”
仿若惊涛拍岸,堂下的贞观名臣俱是心神一震,好似窥见海潮汹涌的一角。
——此说,不该为天下人所共听。
这是所有帝王此刻敏锐的共识。
【只是还是那句话,这是我们现代对《水浒传》的解读,具有我们的时代特色,你不能要求远在北宋的宋江或者明初的施耐庵懂得马哲,就算懂了,没有与之匹配的生产力,也是空中楼阁。】
听到这里的众位帝王才算稍稍松了口气,他们明白了,后世的“先进思想”并不适宜于当下。
但……楚棠所说的“生产力”,又是何物?生产力与思想,需要一一匹配?
他们的疑惑又增添一重,然而楚棠并不为他们解惑。
【其实《水浒传》本身对忠义思想的阐述、对英雄人物的描摹与对社会问题的暗示,也有着长足的生命力,它在民间广受欢迎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