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少见(第2/3页)
唐釉坐在顶楼的小桌旁,不知所措。
想了想,他学着昨夜在花神庙边上见到的表演,那些吃酒喝茶谈天说地的人,走到苏渐溪边上:“钱给你,可以告诉我吗?”
苏渐溪看着手里几枚带着温度的金币,短暂地愣了下:“你就那么想知道?”
“也没有……”唐釉低头,又抬头,“我觉得我对他不是很了解,有点好奇。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他确实不了解人鱼的前半生,听了也听不太懂。原先是觉得大家萍水相逢,没必要探究,但这两天看小沈在路边细细讲价的模样,想到小沈说自己曾经也是“贵族”,又不缺钱,忽然就很好奇他过去经历了什么。
感觉会很有意思。
苏渐溪也是个开朗的性子,不知道唐釉和沈寂宵是什么关系,但看沈寂宵的眼神,能推断出一点点。所以他一开始也不是很喜欢唐釉,直到他近距离接触。他想了想,从唐釉手里拿走了一枚金币,又回去倒茶:“那我们慢慢说。”
“好!”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我说过,我开这家客栈已经很久,至少有十余年了。”苏渐溪微微回忆过去。
那时候这儿还不是客栈,只是一家酒楼,父亲手艺极好,也算小有名气。而他对厨艺完全没有兴致,更喜欢种花种草,把酒楼边上和顶楼种满了花儿。
花儿和人一样,也需要细心照顾,而他或许在这里天生就有天赋,自然而然地知道该什么时候浇花,花的叶子又代表了什么情况。他把一切都打点地很好,客人看这里花团锦簇,也很愿意来酒楼吃饭。
“后来呢?”小水母忍不住问。
“还能怎么样?”苏渐溪摇了摇头,“老国王死了,新王根本压不住周边的势力,王国顺势分裂,有军队的都占地称王,我们这儿也一样。”
“噢……”小水母还没见过军队。
“当时统治这里的,是个残暴的贵族,他听说花城的花神庙很美,竟然叫军队过来,想要把庙拆了,把花神像给搬回自己家。”苏渐溪的表情愈发冷淡,“贵族老爷只要那尊稀奇的神像,可军队们……唉,几乎是见到什么就抢什么。”
小水母更加不能理解了。
“酒楼当时已经有些出名,我父亲当时收留了不少难民在家,被抢的时候自然引发了很多不满,然后……”苏渐溪忽然一指,“我的父亲,还有那一众难民,被淹死在这条河里,我的母亲忧伤过去,没多久上吊了。”
“啊……”小水母听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我问了,你好像有些难过。”
“不是你的错。”青年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吗?在被抢之前,我们每个月都要交百分之三十的营业额给那位贵族老爷。被抢之后,甚至得交百分之四十,可那时候哪里还能赚到钱?”
唐釉第一次觉得书上的字都有了重量,特别是昨夜看的地方志,那上面好像是记载过这些事情,可他没有概念,不知道那短短的几行字,蕴含着怎样的痛苦:“那,沈寂宵呢?为什么你讨厌沈寂宵?”
“……那又是一段时间后的事情了。”苏渐溪支着下巴,“听说北方出了个新的势力,一下子统一了不少城市。有一天,我的小客栈就迎来了两位客人。”
“忘记和你说了,我在种花这件事上确实有些天赋,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神显灵。在我很小的时候,种下去的花儿就会引来一些奇特的动物。”
小水母心里一紧:“嗯?”他好像也是一种小动物。
“比如浑身青碧的、有着长尾的鸟,比如充满灵性,身上有多种颜色的鹿。”苏渐溪叹气,“它们只会在无人的夜里来,当然,那时候整座花城的人也很少,现在人多了,彻夜通明,就再也没见过了。”
“它们叼来了不少奇异的种子,有的种下去,生出来的藤蔓竟然和活物一样,能听得懂人言,我说往哪边就往哪边。托这些奇花异草的福,之后客栈遇到危险,我再也没有受过伤。”
苏渐溪又看了一眼下面的河水:“都被那些花草丢进河了。”
“更神奇的事,有些花的香气只要让人一闻,就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所以即使我的藤蔓们把不少士兵丢进河里,也没有人来找我麻烦,只当做自己喝醉不小心掉下去了。”
唐釉听得大开眼界,同时也有些好奇地看向周边花草——他完全没感受到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有一天,我的客栈迎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位,就是沈寂宵。另一位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叫季言。”
“认识的。”唐釉回答,“季言还教了我魔法。”
苏渐溪点点头,并不意外:“我当时已经知道他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了。”
“为了什么?”唐釉想不通。
于是被青年看了一眼,似乎是思考为什么小水母能那么单纯。
“当然是为了我那些通灵性的花。”苏渐溪说,“虽说当年他们就已经很得人心,也有不少魔法师助力,但终究人少,一支军队打过来,没剩下多少人。听说我这里的花草既可以治愈他人,又可以有各种妙用,便想要借走。”
“你借了吗?”
“借了。”苏渐溪忽得垂眸,“只是听说,我的花儿在他们手上,不止是完成了治愈的效果,还偷偷地钻进那位贵族的家里,把他绞死了。那似乎是我的花儿第一次杀人。”
“碰到温热的血,它们瞬间枯萎了。本来就是植物,离不开土壤太久,被挖掘出来赠送给他们时,我就知道它们回不来了。这之后,我种下去的花再也没有吸引来神鸟神鹿,也就没有那些奇异的种子了。”
唐釉想了想:“小沈和小季把你的花弄死了,所以你不高兴?”
苏渐溪一昂头,下颌线绷紧。如果其他人来问,他肯定说不后悔,但不知怎的,面对唐釉,他说出了真心话:“有一点的,我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那么宝贝的花了。”
“但是也没有那么多,”他弯弯眼,“毕竟,我盼着人死,盼了很多年,只是胆子太小,哪怕有了奇花异草,也不敢离开这片土地。”
小水母还在体会其中的情感,对于他来说有点太复杂了。
“那……为什么讨厌小沈?”
“我在你面前说他坏话,你不会生气?”苏渐溪却说。
“唔……为什么要生气?”
苏渐溪把茶水喝下去,忽得笑了。此前他除了对自己种的花絮絮叨叨,几乎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唐釉说。也许是看对方的眼神,和当年那些神鸟神鹿很像,忍不住就想对当年送他种子的神鸟神鹿表述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