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5/5页)

松田伊夏感觉自己又在下坠,却在迷糊的意识中分辨不清到底在何处。

好像在天空当中,又一次从天台边缘向后倒下,又好像在浴缸里。

他沉入缸底,第一次使用这种方式,差点玩脱。

起来时是刚死亡几个月的松田阵平沉得快滴水的脸。

他看着自己,说:“别再查了,不许查了。”

黑卷发的男人用力闭上眼睛,他眉头皱得太紧,以至于眉间有道深遂的纹路:“松田伊夏,那个学校挺好的。如果你为了…我再干这些事,我宁愿之后再也不来见你。”

对,他记起来了。那是对方第一次对他所有的行为发表看法。

当时,尚浸在浴缸中的少年如同当头一棒。他心跳轰鸣,伸手时甚至在抖。

什么叫再也不来见他。

他记得当时自己慌张从浴缸里坐起来,然后从松田阵平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

浴缸中的清水混着晚上祓除咒灵时伤口未干涸的血,从额头上淌下,划过眼角,乍看之下分不清到底是血水还是眼泪。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不过是水。他眼眶干涩,没有半滴泪水。

只有惶恐。

别不要我,哥。哥……

他曾经想过毅然决然地死亡,却从来没有想过先离开的会是对方。

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了。那个叫五条悟的老师承诺的解开诅咒后平静的未来,初中认识的朋友,可以信任的同伴。

如果这些是松田阵平要走的原因,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了。

什么都可以。

他不知道松田阵平从自己当时狼狈不堪的模样里看见了什么,又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过短的见面让对方在再次开口之前就已经消失。

之后每一次再见面,男人都再也没有说过“不来见你”这句话。

松田伊夏在一片混沌中重新睁开眼睛。

心脏因为过度寒冷,已经开始收缩般疼痛。他好像在方才意识模糊时陷入了一场浅梦,梦见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来的场景。

身体沉重,他昏睡时没能拨开再次拽住他的那些手,差点就沦为这些意识躯体的同伴。

一直沉在这片泥潭中。

松田伊夏闭了闭眼睛。

他从来都会转危为安,反败为胜。很多很多时候,是因为一个念头。

……我要回去,至少不能狼狈地死在这种地方。

回到有松田阵平,有哥哥的世界去。

只是此时此刻,还多出一个微小而明亮的念头。

胸口的御守轻轻发烫。

安室透把这么多东西都抵押给我了,总不能让他血本无归吧。

他抽出腰侧的那把匕首。

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周围的意识躯体开始颤抖,那些手争先恐后地贴上,无数声音又重新出现在少年脑海。

稚嫩的、沙哑的、年轻的、苍老的、各种各样的,但却又相似的哭声。

少年却没有同之前一样挣脱开。

那些真正的有罪的人早就沉在下面,让他废了半天功夫才找到,这些被迫困在这里的人却又浮在上面,不断拉扯着他恸哭。

他张开手臂,抱住那些骇人的残肢,垂下眼眸,声音很轻。

“……别害怕,别害怕。”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那些手拥着他,好似真的停止了颤抖。

他挥出匕首。

所有死者的意志聚集的泥潭之外,天平位置,七海建人咬牙躲开一击。

男孩踢来的足球帮他挡下咒灵又一次袭来的手臂。

这场没有尽头的战斗已经持续太久,久到两人都已经满头汗水。

直到,震动从领域深处传来。

“术式:煞佛灭死。”

然后是破碎的声音。

如同无数镜子同时碎裂,领域自最核心的位置瓦解,审判者咒灵发出痛苦的哀嚎。

它胸口裂开,伸手朝向天空,在破碎的、露出米花市夜空的空间里,无数黑灰色的东西从它胸口飞出。

快意的、自由的。游向天空。

在离开领域的那刻便消散了。

松田伊夏狭长的拟翼撑住天台,将七海建人和江户川柯南放置在平台上,又闪身离开。

他记得在那片意识海里看见过的所有画面。

记得同拍卖行地下那些人一样捂住脸,不敢露面的家伙龟缩在何处,还有里面那道熟悉至极的身影。

某个放高利贷的人曾给他引路,某个走私贩子曾站在路口,面前是一栋老旧单元楼。

那对拟翼真正如同翅膀,松田伊夏悬浮在米花市的高空。

街道、楼宇、马路,所有一切在面前铺开,他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核算对比着每一处的地形。

直到目光久久停留在不远处。

最靠近杯户购物广场的一栋住宅。

——***老旧住宅楼外的自动贩卖机前。

戴着灰色兜帽的爆炸案逃犯弯腰,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

灌进嘴里。

他像个十年没有见过烟的老烟枪,几近贪婪快速地将整瓶饮料灌入胃里。

然后大口大口呼吸与地下空间截然不同的、属于新鲜空气的味道。

一直等无法再停留下去,才转身往回走。

单元楼近在咫尺,那栋过于老旧的房屋此时只剩下他一个带着任务被安排进来的住客。

脚步前迈。

“滴答。”

一颗水珠,砸落在面前的地面上。

下雨了……?

也许是因为夜晚,水珠在地面上润开的色泽实在过于浓重,以至于本该快走进步进去躲雨的逃犯只停下脚步。

缓缓抬头。

正迎上一双异色的眼睛。

“……!”

他猛然后退两步。

那人如同苍白的幽灵,自黑夜中悄然出现,降落在老旧单元门的上檐。

他半蹲在边缘位置,一双眼睛幽幽,不知已经注视了多久。

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上沾满了来自腹部的血,最后汇聚成一滩,顺着屋檐落下一滴。

正砸落在他面前。

逃犯头皮瞬间泛起一阵麻意。

他艰难地后退,随后,诡谲的风自两侧浮现,身边的混泥土地面传来被什么东西敲动的什么,好似有看不见的利刃插入其间,阻挡了他所有离开的道路。

控制不住的发抖。

源于本能的恐惧不断叩响大脑的警钟,他几乎不用任何怀疑就可以确定。

对方带着毫不作伪的、暴雨般的杀意。

逃犯猛然朝着前方窜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