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3/4页)
这不像是太上皇准备往各地,找小乡绅围大户买田买地的暗中之举,他这是妥妥的箭靶子,竖起来就是招人眼的,那要怎样能切中那些人的脉络呢?
凌湙忍不住打断道,“用那些身世本就悲苦的女子?她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脱离苦海了,便是你这江州之地容不下她们,北境和保川府,再不济和州那边,总有能洗去她们身上标签,叫她们有存身之处的地方的。”
崔闾无奈的摊手,“自古权钱色,是最容易打成一片的伎俩,我当然也希望给她们一个好去处,但你可能不清楚,这些女子,自小被当玩物教养,没长成时,就灌了极寒之物,她们这辈子是不能生养的,你倒是说说,现如今好人家谁愿意娶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回家?再者,她们被养的娇贵,除了琴棋书画,没有一项傍身技能,带去北境,靠绣活过日子?还是靠做小买卖存身?她们的身子已经受不得风吹雨淋了。”
凌湙不说话了,他收留的最早一波烟花女子,确实有人一辈子无法生育,便是后头侥幸嫁了人,也会因为没孩子,而遭受婆家磋磨,人心这东西,最经不得时间的考验,到后来,那从花楼里退下来的姑娘,便自封在一处小楼内,再不与外界来往,终至孤独而去。
崔闾叹息了一声,提起茶壶替他斟了一盏茶,“那些女子被解救出来后,我让人找了她们的家人,但大部分是没有家人的,少部分还有家人在,却不愿意领了她们回家,有一二家人肯带回去的,也是隔没多久就将人匆匆嫁了,但那所嫁之人,却都不是正经娶回家当媳妇的,依旧是那等供人消遣的玩物,下场不比之前好,这之后,那留下的女子,便再不想走了。”
能去哪呢?
她们的身条,一开始就照着赏玩姿态养的,走两步路,就能叫人看出与寻常女子的不同处,有眼睛毒的,甚至能从她们一抬手间,就能识破她们之前的贱业,这世上本就没有白来的善意,那些姑娘常年受别眼相待,心性养的敏感极了,别人一个眼神动作,都能叫她们躲起来哭半天,那暂时收容她们的五进院子里,几乎日日就有投梁跳河的,不是他派了老嬷子日夜巡逻着,恐怕山脚下的荒坟早竖了好几十。
凌湙听了不说话了,抿着嘴把玩着崔闾给他倒满的茶盏,热茶溅了满手,也不挪动。
崔闾轻轻的帮他把茶盏抽走,又递了帕子给他,轻声道,“我想让江州成为那些人,自以为的,能撬动帝党一脉的跳板,既然咱们已经试过了硬碰硬,那现在走迂回路线,围点打圆,你的收购土地山林道路是一计,我这里设局套现是另一计,那何防再叫他们陷的更深一点?”
你硬碰硬的,以禅位收尾,现在咱们既然已经转换了思路,在用人这块上,就不要太拘泥局限了。
成事者不拘小节,势必要牺牲一些人,不是战场上拼刺刀的时候了,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女人是利器,古往今来都如此,你不得不承认,英雄难过美人关,用好了,绝对能省一半功。
凌湙垂眼不说话,其实心里是认同的,只到底道德标准太高,让他始终突破不了人性的底线,要利用那些本就栖身尘埃里的女子。
崔闾嘬了一口茶,等他消化了一阵后,又继续道,“江州地底设了这么一处地方,而我又是新投的帝党,在他们看来,可能还存在养不熟的阶段,用这处北境和保川府都没有的暗窑,我意在告诉他们,作为世家勋贵圈层的掌权人来讲,其实内心做派是与他们一样的,便是投了帝党,可旧有观念举止,没有脱离他们的阶层……”
凌湙终于跟上了崔闾的思路,接口道,“这就是你与帝党的矛盾点,你旧有的习惯,跟帝党背道而驰,尤其设的暗窑,算是触动了我……太上皇的禁令,他们进来这处之后,就可以捏着这处与你盘桓……”
崔闾眉眼终于舒展了开来,笑着点头,“我先递过去一个把柄,把江州的帝党背书削弱,让他们以为我是背地里搞的暗门子,北境、保川两处不曾有的东西,我有,你想想,他们那么想要瓦解北境内部势力,会怎么做?”
会一边厌恨你,还得一边捏着鼻子来与你合作,如此,南城销金窟,才算是真的立起来了。
想要人花钱,你就得给人一个舒适安全的环境,别人明知道你这处有着帝党标签,便是花销,也不会真的敢放浪形骸,原形毕露。
他就是要让人以为,这里有可钻营策反的机会。
凌湙彻底明白了,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崔闾,这是一个合格的宗族之长,心计谋略样样有,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他身上没有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处世观。
不做无用的怜悯,不背较高的道德,比他更懂这时代的普世价值观,和士大夫制衡之道。
其实他也懂,真异地而处,他也能有如此手腕,可终究会因为强烈的道德感,将明明易走的路,走成荆棘。
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样的,崔闾再次轻声开口,“我与你说这事之前,已经派人去问过那些姑娘了,她们大都是愿意的,正常状态下的生活环境,让她们惊惶不安,重操旧业虽说过于残忍了些,可于她们而言,却是舒适区域,我可以保证,她们有选择卖艺不卖身的权利,接不接客都由她们自行选择,我需要的,只是一处暗娼馆,在丝竹交汇之时,让我与进入地下城的客人,拥有一个互相试探的机会。”
懂的,凌湙懂的。
那些能下到地下城的人,非富即贵,且绝大可能,都是与他对立的那帮人,如果崔闾身上帝党的标签动也不能动,那他们只会对崔闾敬而远之。
崔闾又重新给凌湙斟了一杯茶,“江州的崛起,势必会让各方展开掘底调查,你的行踪不能叫人摸到,知道你脾气的人,若见了我这处暗窑,便会彻底放心了。”
是的,所有知道凌湙性情之人,都知道他极为厌恶烟花柳巷,以及利用女人赚钱的行为,崔闾这一招,能彻底将凌湙是否进入江州的疑虑打消掉,让人不再往他这边深挖。
只要他身上不打上太上皇的标签,那对于后进入的帝党官员,依那些人的傲慢和自视甚高的行止,定有信心能将他策反,这些年,被他们策反的寒门官员,也不是没有。
金钱权位可以买动一切,就是他们的处世教条,皇帝能给的,他们能给,皇帝不能给的,他们也能给,心志不坚的,基本难逃他们的糖衣炮弹。
凌湙到底被说服了。
崔闾为宽他心,将茶亲自塞到他手里,轻声道,“等所有事情了结后,我会派船将那些女子送到一个不认识她们的地方,让她们重新开始生活,如果可以,东桑岛那块地方就不错,离我们这里近,船来船往的也方便,最重要的是,雁儿身上那蛊虫,可以令她们有个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