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3页)
崔闾抬脚往前,边走边道,“我倒没有敢埋怨陛下的意思,只当时觉得,他在对江州的处理上,有种弃车保帅的意思,想来那时他已经到了左右支绌,难以为继的状态。”
皇帝的尊严和体面,在世家勋贵的步步紧逼之下,显出殊死一搏的乖戾,于是,才有了失仁之举。
纵是打着考验新府台的治下之能的说法,也改变不了他当时,确有弃江州一地百姓于不顾的做法。
换若平常官员,在那样无钱周转的情况下,很自然的,会想要再从已经困苦的百姓身上,刮油挤水,弄一段民不聊生的祸患出来,简直必然。
上位者站的高,这些事必然是能想到的,皇帝等于是用百姓的命,来钓新任府台的良知。
可他又如何能肯定,新任府台不会是严修第二呢?就凭当时王听澜跟武弋鸣的担保?常理都知道,一个人想要伪装骗人是多么容易,尤其王和武二人还是个那样心思浅薄简单者。
太上皇走他身边,替他挡着半边风,斜眼望着他笑道,“那小子运气不错,钓了个君子,终没害得一地百姓再次陷入虎口。”
崔闾摇头,轻声道,“我也不是个君子,挟一地百姓作背书,为的也不过是货于帝王的价值,可以评估的更高些,我是揣着你的治世方针去的,只没料当今手上竟缺人到无可与我相较者,你不知道,当我接连遇到纪百灵、秋三刀,包括后尔的武弋鸣和王听澜时,忽有种武氏皇朝在以卵击石感,若无梦中局势托底,我都不能这么坚信武氏皇族,能在与世家勋贵的争斗中,有获胜的可能,后来遇着你之后,我便明白了,从始至终,能定鼎大宁朝者,只有你、只是你。”
凌湙叹气,眼神悠远,“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缺人缺到如此严重地步,是因为天下文魁院麓山书院山长,被我杀了。”
崔闾脚步一顿,愕然转头对上凌湙目光,却见他目光平静冷冽,音调亦无分豪波动,“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太上皇定住脚,深深的望进崔闾眼中,“我知道招揽他、晋封他,会让我少走多少弯路,可是帷苏,他头上的盛名,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地方官势力,都不能叫我放心用他,否则,大宁朝廷之上,会再兴闻、关之争。”
闻、关两位阁老,身居首、次辅之职,可前朝朝堂却系二人搅的乌烟瘴气,亡国亦有二人之功。
党争,乃乱朝之祸!
所以,在他登临大宝之前,他便亲手结束了与麓山书院的合作,并将一直辅佐他左右的阚衡人头,给送去了书院门口。
他容忍阚衡不断的将他的事情,往麓山书院送,不是默认书院山长可以长线控制他,而是以此顺腾摸瓜,摸清了以麓山书院为首的地方势力派系,那庞大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崔闾恍然点头,“怪不得天下文士多有不愿出山的,怪不得至今,世家勋贵子能占了半个朝堂,你这一刀下去,直把武氏给孤出独立山头啊!”
除了手中刀和身后军队,武氏简直跟立在悬崖峭壁上一样,稍往后退一步,就将被人噬个干干净净。
太上皇揉了下额头,“所以,你知道这些年,我奔走各地,不敢真正放手让皇儿,独对那些豺狼的心情了吧?”
世家勋贵、文院魁首都是他削的,他孤寡一个,退了也就退了,可武氏不行,武氏但要被人咬住,那是一整个族的悲剧。
如此说来,武氏和他崔氏,在处境上,其实有着殊途同归之感,都是半分不能退的境地。
气氛有些凝重,对于即将开启的计划,二人虽做好了充分准备,可到底算计的不是一二普通世勋人家,而是整个大宁世勋,稍有疏漏,便是你死我活。
崔闾眯眼,歪头看向身侧人,坚毅的面容上,仍具备着一往无前的王者气概,没有因为这些年的挫败,而有半分消减,浑身洋溢着一股从头再来的勇气,一时的输赢成败,只会成为驱动他发起下一次反击的动力,却不会生出丁点胆怯之心。
这是一个勇敢的人,一个浑身充满了胆气的先驱者,拥有一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畏心。
这是一个永远值得人尊敬的开国之君,难怪后世人会那么迷他。
“所以,这些年你流窜各地,什么三教九流之地都去过了?呵,怪不得能练出一手好赌术,那斗鸡赏金花想必也熟稔的很呐!”
崔闾调笑,有意活络气氛,结果话到最后,不知怎的,竟有些酸叽叽的。
这家伙,年纪与他一般,人生却不知过的有多精彩,一生无拘束,简直羡慕死人。
凌湙哈哈大笑,抬手将风帽扣到崔闾脑袋上,拍了拍他肩膀,“以后你想去哪里,得空了我可以带你去,我那坐骑戈弋生了小马,这次没带来,回头等它母子俩寻来了,我问问它,可否将儿子赠与你饲养。”
说着一本正经道,“我那老伙计,可是纯血的西凉玉顶龙血宝驹,马王中的马王,你若能得它赠子,日后往京里去瞧沣儿,夜行千里只稍一刻,往返不过须臾,别说千金,万万金亦不能换啊!”
崔闾震惊瞪眼,他记得史书记载,每一代的武氏帝王,都以得到西凉玉顶龙血宝马的认可为荣,因为那是开国武皇帝的宝驹,得了它的认主,便相当于正统身份的加持,史记有言,此马是从不许外流的。
他张了张嘴,推脱道,“这个……不太好吧?”
若他没料错,那宝驹的小马,有可能是要送给当今,亦或太子殿下的,真给了他,那两位怕要隔着整个京畿嫉恨死他。
太上皇却无所谓的摆手,“有什么不好的?我的东西,我爱给谁给谁。”
很好,很任性,是个能干出一刀砍了,维系他与文魁院的纽带之人。
崔闾拱手,作一副惶恐模样,“圣上所赐,臣不敢不领,这便先谢过了……呃,需要我跪地叩主隆恩么?”
凌湙一把托住他的胳膊,提起他假惺惺半弯的身体,凑近低声道,“叩恩就不必了,省叫人猜疑出我身份来,只叫你快收起那看老纨绔的眼神就是了。”
崔闾便哈哈哈笑了起来,没料叫风又给呛了两口,忙又掩了袖闷哼,眼角褶皱都跟着一起舒展没了,带着调侃意味的回道,“那是我看你的眼神么?那不是刚才所有人都在看你的眼神?”
凌湙替他拍背止咳,无奈道,“我就小露一手而已,也就幺鸡不在,不然哪能轮到我亲自示范?那些人……哼,全是江湖骗子,一出手我就知道他们能不能行,算了,这事你别管了,回头我给你找几个高手来,保证让那些进了赌坊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倾家荡产,哦,还得谢谢我们的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