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3页)

他们赔得起么?按理是赔得起的,可赔完了呢?他们此来的目地是什么?宝贝还淘不淘了?东西还买不买了?回去要怎么交差?

所以,一个个都老实了,不说安静如鸡,倒难得拾起了高贵世勋公子哥的素养,小声交谈,低声惊叹,眼珠哪怕瞪脱了眶,还要保持着一副处变不惊的高门体面。

就,气势已经叫这楼内的珍宝给压制没了,这脸面可不能再丢了,回头若传回京里,丢人呐!

太上皇隔窗望着楼底下的人头,预计的喧闹声竟然没有,连调戏往来伺候的舞伎都无,一个个跟相熟之人低声交谈,手还不时的往陈列台博古架上指,显然在讨论着上面摆放的珍物是哪年哪月,又曾在哪谣传过去向,结果竟然在此处看见了真容的惊叹震撼。

美人?暂时顾不上呐!

桌边的崔闾正闭目养神,为了最后确认能摆出来的珍宝名单,他跟着熬了两个晚上,包括最后一遍的临检,方方面面都确凿能把人震慑住以后,才有了片刻安定。

太上皇竖着耳朵听了一圈,大多都是惊叹那些东西的稀有珍贵度,以及曾经发生在上面的传奇故事,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有能叫人引经据典好一番说头的东西,结果竟然汇聚成一堂的大刺刺展现给人看了,是真没带怕的有引人觊觎之嫌。

崔闾抬眸看了一下陷入沉思里的太上皇,指着旁边的坐椅道,“别担心,外围警戒,内中安排伺候的,都有很强的防范经验,不会出事的。”

太上皇关了窗子,转身坐进圈椅里,手扶着把手处,撑着下巴道,“不会生事了,那些人已经被震住了。”

他知道世族的攀比心,对于金钱的吸附力,以及纨绔子身上那种天老大他第二的搅事心,他一向以为只有刀兵能摄人,金钱对这些人而言,只会挑起他们的贪婪欲,生事及至据为已有,才是他们一惯的作风。

太上皇低眸敛目,他在发展初期,搞的那些生钱门道,当时不止能供应整个北境发展,连带着保川府这边的运转,也有余力支撑,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为钱发愁的一日,开发的那些产业,每一样都关系着民生,哪怕让利于民之后,也有足以养军治下的费用。

可这种情况,在他开始征伐各州,取前朝而代之后,便出现了偏差,先是烧窑技术的流通,他那时以为,可以借此改变百姓住房条件,有了更坚实耐用的砖瓦,百姓们的生活当有改善,所以,他不在乎这项技术流出北境,包括用菽豆榨油,做各种豆制品丰富百姓餐桌,他对此都没有干出垄断之举,整个北境的百姓因此过上了衣食无优的生活后,他也希望其他州府的百姓们,也能有这方面的改变。

可他没料到,技术广泛传播后的贬值期,存在着各地世家们的联手行为,导致他在北境的生意一落千丈,除了本地供应链,别地州府的粮油价竟打到了与北境物价齐平的地步,使他的商队难以从中赚取微薄的差价,进而导致他在养军上的费用收缩,并且随着地盘日益扩张,他更没了能维系军费开销的来源。

收到手的州府富户,他分了他们的土地田庄,却没动他们手中的商铺,想着好歹给人留一条活路,结果,几地州府富户们,用商贾之道,抬高物价攫取百姓手中银两,让他根本收不到土地粮税,他也做不出让百姓卖田交租之举,后来他才明白,那是一股隐形的对抗,对抗他强行分田之举,也就是这个转变,让之后归顺的州府富户们,再也不肯赠银赊物给他,一副你要么强抢,要么抄家的拼命之态。

他是打着前朝暴戾,欺压的百姓没有活路的旗号出兵的,若真坐实了强征暴敛的口舌,后面各州府的抵抗会更强,连百姓都会因为流言,而不相信他。

这便是后面征服的州府里,乡绅富户能保存下来的原因,哪怕军费再紧张,并随着缺口越来越大,他也再没动过那些人的土地财产,只想着先尽快收服城郭,再行土改新律。

他从来没想过,金钱的震慑,会有刀兵的效果,崔闾挑的那些珍宝,摆放的位置都是设计好了的,从各个角落,都能看到莹莹灯笼下,那散发着富贵的奢靡气,让人垂涎却又望而却步。

太上皇轻声道,“帷苏,你们世家,是不是对于奢靡的敬畏心,要比掉头丢脸更重?”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压兵各世族府,逼着他们交出土地和财物,那些人首先想的,竟然是被践踏的门楣,觉得自己祖上受到了羞辱,于是宁死不休,宁肯掉脑袋,也不与他半分让步。

崔闾眯眼看了一下太上皇,心中明了,这人一直处于财政赤字中,诺大的国家收不上税,户部常年拿不出钱来搞建设民生,再有年年各地灾情需要赈银抚恤,就更没有在钱上摆过阔,自然也就不知道,金钱多到了一个令人仰望的高度后,是会有让人产生敬畏存在的。

他斟了一杯茶推过去,悠然喟叹,“你可以把世家内核,理解为死要面子,哪怕内里入不敷出,背地里靠典卖祖业过日子,可摆架子做排场不能少,但有门面都撑不住的,也就失了世家体统,不配列为世家谱系了,所以,在财富上,小财、中产、豪阔,及至奢靡,都有具体衡量标准,前三种,只要家族不是太没落糜烂的,撑一撑仍能维持,只最后一个奢靡,里面讲究可多了。”

太上皇捧了茶嘬一口,侧耳注视着慵懒中的崔闾,觉得这人在灯光下,竟煌煌生辉,有光彩夺目之感,便是疲惫和上了年纪的面容,也无损他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度。

他自诩也是富贵堆里养出来的,嗯,虽然这个富贵只是相对而言,但至少吃穿不愁,比上辈子喝啤酒就花生米的人生,不知好了多少,结果,在这人面前,自己这养了四五十年的富贵气度,竟完全不能比,那是他骨子里所没有的一种松弛感,一种带有底气,可任意挥霍的随意感。

他养不出来的娇奢气,真是奇怪,往日应当是他最讨厌的一种气质,结果,放崔闾身上,竟然莫名不觉得厌恶,反而甚至觉得,他这样的人,就该拥有这种人生,生出这等气质,且非此等豪阔,不足以配得上他的闲适。

崔闾轻嘬茶汤,继续道,“刀锋虽利,却形于外,金银之气,而藏于内锋之中,凡有家学渊源的,基本眼力见都不差,能摆出来的东西,不会只是这一些些,这整个场内外,看似松散的仆奴,看着笑颜如花的美人,无不是实力的象征,所蕴含的内中深意,便有此处不可轻犯之说,非实力者不可得罪者,且,来者必已得家中长辈提醒,闹事与惹祸之间,他们知道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