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页)
昨天晚上他就是自己开车出来,哪里来的司机。她也是脑子晕晕乎乎,跟傻子一样,竟然直到现在才想到。
这样说来,早餐是他买的。
昨晚他也的确是陪床到了后半夜。
而他早上那副凶巴巴的样子……
根本就在作贼心虚吧。
靠,好会装啊。
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导演你……”黎羚有些促狭地看着他。
金静尧:“我什么。”
四目相对。两人视线中都有微光如碎芒掠过。她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她知道了,他也知道她知道。
黎羚微笑道:“没什么,导演,就是安全带也有点……”
“安全带也小了,是吧。”金静尧说。
她话音未落,对方已经倾身过来。
他们之间距离突然拉近。霎时之间,原本宽敞的车厢变成了遮天蔽日的深深密林,每一寸呼吸都裹挟着水汽。
年轻男人的眉眼本就挟着锋芒,此时更显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攻击性。
连字里行间被吞下去的尾音,都像刀锋似的,寒意扑面而来。
黎羚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咽下口水。
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之感,悚然地掠过她的后颈。
……她好像是玩得太过了。
只知道年轻人脸皮会薄,忘了年轻人体力还很好。
耳边引擎声突然发出轰鸣,打断了这令人不安的寂静。后视镜里,停车场的另一辆车呼啸而过。
金静尧还是深深看着她,眉心微微蹙起,莫名地显出了一种烦躁和顽固。
黎羚耳边响起“咔哒”一声,是他将她的安全带卡扣用力压了下去。
他坐回原位,喉结动了一下,下颌线异常锋利。
按住方向盘的手,青筋分明。
-
车在山林间穿行,眼前倏忽而过,尽是青葱的绿。
尽管越野车开得很稳,山路崎岖,还是时有磕碰。黎羚被扭到的脚踝仍在隐隐作痛。
金静尧要看右边的后视镜,不时扭过头来。
每一次扭头,黎羚都会对他露出讪笑。
但金静尧并不怎么理她。
黎羚自我反省,还是不能乱开人玩笑,默默地靠在车窗边,不知何时睡着了。
摇摇晃晃的梦里,她竟回到上一部刑侦剧的片场。
她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男主角秦易和导演在岸上僵持,说着一些可笑的话。
角落里,没人在意的女演员泡在冰冷的池水里。水波荡漾,她脸色发白,一遍遍重温往事。
当天晚上她就发起高烧,不得已请了一天假。医院吊完水,在房间里睡得昏昏沉沉时,突然接到场务的电话,让她赶紧回片场。
“刚导演还在片场骂呢,说怎么就病了,多耽误拍戏进度。秦易就劝导演不要等了,干脆把人换掉,反正尸体而已,谁演不是一样。”
剧务吞吞吐吐地说:“你懂我意思吧,毕竟你这个角色……”本来就不是片方最属意的人选,没人要了,丢给她而已,可有可无。
她挣扎着爬起来,回到片场。秦易竟显得有些失望,阴阳怪气地看了她好几眼,说你消息还是很灵通。
尽管已经快要昏过去,她还是微笑说是,所以在片场说话要小心,多为自己积德。将对方狠狠噎了一下。
停尸房的温度非常低,她身上盖着块白布,躺在冷冰冰的殡葬台上。
皮肤很冷,身体里却还是很热。一团被冰封住的火,在无声无息地烧尽她的五脏六腑。
轰然一声,梦境的画面在这一刻急切地转换,从昏暗的太平间,变为光芒四射的舞台。
她又回到昨天下午。女演员扭伤脚踝,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高大的年轻男人背着光,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的脚步声重重踏下。她呼吸急促,满头冷汗。
抬起头的那一刻,每一束光都似刺芒,清楚地照亮她雪白的脸。
她嘴唇微颤,如受惊的瞪羚,直面一柄冰冷的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脸,她眼中既非疼痛,也不是惊讶、感动。
而是恐惧。
她怕导演发现她的伤,怕他觉得她很麻烦、耽误进度,决定将她换掉。她怕自己被往事缠身,又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行差踏错、错失良机。
很多很多的恐惧,重重压住她的踝骨。压下去,再压下去。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舞台光影交错,轻柔地笼住他们,为她织成一场美梦。梦境里,场景重新被铸就,定格一组不可言说的镜头。
-
黎羚迷迷瞪瞪地醒来,发现天色已变得昏暗。
进山了。山里的天空总是烟云缭绕,晦暗难辨。
车载音响不知何时被打开,低低地吟唱着。
钢琴声像大片涌动的阴云,女歌手用高亢得近乎于撕裂的嗓音,唱着十九岁的自己,身穿白裙、尚未成名的回忆。
黎羚默默地偷看了一眼驾驶座的导演,见对方仍然目不斜视,便又打开私信,给9787532754335发:“1”。
等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回复。
她继续发:“11”
“111”
“1111”
……
直到整个聊天界面,都变成一个非常整齐的直角三角形,9787532754335还是没有回复。
看来是真的不在。
黎羚怅然若失地将手机丢开。
她想对9787532754335说什么?
可能还是想夸一下导演吧。
虽然他嘴巴很坏,骂人不重样,动不动不理人。他还逼她加班跳舞,害她现在要坐轮椅。
但他是一个好人。
在她待过的所有剧组里,只有他会关心她的伤势,送她去医院做检查拍片子。
也只有他会让她住院,甚至大半夜守在她床边。
车内轻轻摇晃,音响里的一首歌也唱到终了。女歌手的撕咬、痛苦与哽咽,变为很轻的呢喃与叹息。
黎羚借机转过头,再一次诚恳地对导演表示了感谢。
金静尧冷冷地说:“睡醒了。”
“……”
黎羚有些羞愧地说:“对不起导演,我没说梦话吧。”
金静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目视着前方,突然说:“昨天怎么摔的。”
他的语气很突兀,听起来不太善良,甚至于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黎羚心中一跳,其实想要假装音乐声太大,自己根本没有听见,但等了半天,下一首歌迟迟没有响起。
这就很尴尬了。
车厢内过于安静,只余两人呼吸,像交错并行的河流。
她只好干巴巴地说:“没什么,导演。就是台下突然来了人,让我分心了。”
“也不是什么很重的伤。”黎羚侧过脸,语气诚恳道,“我还是可以继续跳的,不会影响到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