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当执利剑伐道(第2/2页)

康丛看向她:“你就不怕我脑子没长出来,脑袋先没了!”

“看你这点出息。”康芷又翻了个白眼,才道:“放心,刺史大人说了,有个人或许能留下帮你。”

康丛几乎一下郑重期待起来:“谁?”

一缕初春凉风钻入帐内。

石满的神情同样郑重:“常刺史之意……是让石某留下,辅佐康丛?”

常岁宁点头:“康丛正需要有人从旁相助,而石将军有阅历有头脑,又与他的境遇有相通之处,如能助他在关东站稳脚跟,便可与之相互依存。”

末了,常岁宁看了一眼那几名石满的部将:“之后石将军昔日的势力必会被打压拆分,但总归还在军中,有石将军在康丛身侧,多少还能照应一二。”

她的话说的含蓄,但这正是石满想要留住的东西。

石满虽嫌弃康丛,但反复思量之下也无可否认,康丛几乎是他留在关东最稳妥的选择了。

但他还是有一点顾虑:“……可如此一来,是否会遭天子忌惮?”

“必然会。”常岁宁答得毫不犹豫。

石满一怔。

常岁宁看着他道:“但如此局面下,天子还需要平衡关东势力,需要借康丛来警示众人,只要你与康丛安分守己,只作出相互扶持之态,而不表露出异心,小心应对之下,至少三五年内,不会有杀身之祸。”

三五年……

石满眼神微动,如此动荡之下,三五年后,谁知道又是什么局面?

三五年的时间,足够他存续实力,并观望日后了。

见他神情,常岁宁最后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石将军不妨藏器以待。”

石满眼中茫然彻底散去,起身向常岁宁行礼:“多谢常刺史指点,今日刺史所言,在下必谨记于心!”

说着,身形又低些许,道:“日后常刺史若有驱策,还望务必吩咐石某!”

经此一事,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他们这种并不足以单独成事的人来说,选择比一切都重要。

若能跟从真正的“贵者”,值此乱世,他石满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在那之前,他要学会等待时机,忍着嫌弃先扶稳那康八子。

被石满嫌弃的康八子,待石满虽无嫌弃,却有惧怕。

就这样,两个都不情愿,却被迫走到一起的人,在此一晚,进行了一场深入的对话。

从石满处折返,康丛的心情格外复杂,那可是昔日与他父亲称兄道弟的人,如今竟要为他做事了?

“兄长有什么可怕的?是他需要依附兄长,兄长日后需拿出为主的风范来。”康芷耳提面命:“但也不可待人苛刻,该请教时要请教,多学一学没坏处。”

“另外,有两件事,我要兄长务必牢记,每日都要在心中默念至少三次——”

临别在即,康丛便也认真听着妹妹的话。

“第一,要记住你是谁的人,把屁股坐牢了,不要刚长出翅膀来,就瞎胡想东想西,又犯你那自以为是的老毛病!”

这一点,她会交待阿娘帮她盯紧。

康丛有气无力地应着:“知道……”

还能是谁的人?那女罗刹的呗。

“第二。”康芷正色道:“石将军和石老夫人是要礼待的,但石雯那蠢货,我决不许你给她半分好脸色。”

这一点,她也会让阿娘盯紧的!

康丛继续有气无力地应着:“……知道了。”

此刻天色虽已晚,但临行在即,常岁宁的帐内挤满了许多人,帐外也有。

崔璟麾下的谋士,和这些时日与常岁宁打过交道的部将,几乎都来了。

焦先生甚至拿出了几册私藏的兵法,当作临别礼赠予常岁宁。

此礼一出,那些部将们顿觉焦先生不厚道,可恶,大家都是一起来的,怎么唯有他一声不吭地偷偷备了礼!

可恨他们两手空空,在军营中也临时搜刮不出什么像样之物,只能将心意全放在了抱拳的力道之上——

“今次得常刺史相助之恩,玄策军上下必当铭记!”

这个“恩”字,他们不觉得重。

这一战胜得如此漂亮轻松,他们每人都会得到封赏,这是实打实的得益。

但真正无价的,是常岁宁及时的情报与谋略,让他们免去了与叛军正面厮杀,否则,他们此刻大约做不到如此齐全地站在这里。

“哪日归京,常刺史定要去我们玄策府中坐一坐!”

“日后常刺史若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地方,力所能及之事,我等绝无二话!”

有心直口快的部将扯着嗓子道:“这都是肺腑之言,可不是看在大都督的面子上!”

帐中立时响起善意的哄笑和附和声。

常岁宁也不禁笑着点头。

是,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些人,看待她的眼神,同她来时已全然不同了。

此前众人对她的注视,大多与崔璟昔日求娶之举脱不了干系,而现下那些注视她的目光,则只是因为她是常岁宁。

说得通俗些,常岁宁与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去璟化”。

但常岁宁知道,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得到如此之多的信任与敬服,恰恰是因为崔璟的“有意为之”。

他从一开始便让她立于人前,很多时候选择退至她身后,甚至即便上战场的是他,他也会很巧妙地夸大她的功劳,将她推至最瞩目处,让她在他的军中立下威望。

军中的威望如同利剑,更何况这里是玄策军。

而常岁宁与崔璟提及此事,崔璟只会道,她更需要,这一切本就是她的。

他道:“守道者手中怎能无剑。”

他还道:“殿下当执天下最利的剑,为苍生伐道。”

此刻月色清亮,常岁宁望月笑道:“那要多谢你了,铸剑师。”

“铸剑者是殿下。”崔璟道:“我不过炉内一炭火而已。”

常岁宁:“那不如喊你崔一炭?”

崔璟微微笑道:“……好名字。”

并肩站在月下的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笑意。

说罢了时下正事,及之后二人的大致打算,崔璟凝望着月亮,似有若无地试探着道:“今夜的月亮,似乎比昨夜的更亮。”

“是吗。”常岁宁似乎思索了一下,略遗憾道:“啊,忘记昨夜的月亮长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