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4/5页)

原来早该处理了,不过病耽搁了而已,裴玄素现今权柄深重掐鹰扬府案咽喉,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人物,就算生病,也不能真的停下休息。起烧前,他已经把这些账册都细看过一遍了。

昨日傍晚醒了,他倚着软枕又重新思索一些部分,心里已经大致腹稿。

这图他起烧前原想自己绘的,但现在不想了,他想和沈星一起。

裴玄素含笑点头,把账册拿出一套递给她:“他们的通商运输路线,你一一在舆图上绘出来,看能发现什么?”

他招手吩咐,“冯维,去把大燕疆舆图拿一份来,拿最大的。”

冯维跑到青花大缸旁,很快就把疆域图抽出来了,人高的一大卷,抽出墨绿色避尘套,直接摊在地板上,长足足两丈,很大很大,连屏风都挪开了才放得下。

沈星一手夹着账册,一手拿起细笔,裴玄素停下研墨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明黄烛山架子的灯光下,他脸庞仍有几分苍白,但轮廓眼神已经恢复锐利,深紫近黑的赐服衬得他面庞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如下山猛虎蛰伏,无声而即将暴起。

这样的裴玄素有着异样的俊美和魅力。当然,沈星看多了,她是免疫的。只是她一阵紧张鼓噪,意识到自己要参与到这样的大事情里头,当然比被赵青按头整理文稿苦闷感觉好太多了。

“嗯!”

在裴玄素鼓励含笑的目光之下,沈星赶紧点了点头,她认真脸,把袖子撸了撸,披肩直接解了放在书案上,靴子踢掉,这才带着账册和笔砚,小心踩进舆图上。

她盘腿坐在舆图上,开始翻开账册第一页细看,前后共翻了好几页,又思索了一下,这才小心拿起矩尺,开始在舆图上绘上第一条线,并在旁边用小字备注。

沈星工作的时候,全神贯注,并没有留意到裴玄素起身,站到舆图边上,正一瞬不瞬看着她。

认真的沈星,有种惊人的美丽,她生得婉约的眉目在晕黄灯光映衬下犹如一首诗。

她长开了很多,但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裴玄素想起当初昏暗油灯下她那张带着一点怯又勇敢的青稚面庞,还有路边店铺灯笼下,两人拉着手在街头狼狈飞奔。

裴玄素闭目,良久才睁开。

他也脱了靴子,上了舆图行到她身边,沈星有疑惑问他,他轻声解答。她认真,没留意两人越坐越近,俯身看图看册时,几乎是挨在一起。

幽幽的青草香橙的体味,裴玄素深深呼吸,他的胸腔心肺,充斥满了她的味道,这一刻他幸福得炸裂,只觉得先头所有情爱苦楚都已经离他远去。

裴玄素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既拿定主意,他已经忍不住在想,他该怎么试探一下呢?

她会愿意吗?

这个问题像大浪潮汐在他心里滚过来滚过去,自从口子一松就按捺不住了。

他心中不是没有顾忌了,还有点怯,又期待又怕,但心中蠢蠢欲动,怀着谨慎和忐忑:他该怎么样才能试探一下,他究竟有没有机会呢,她是否有愿意的可能呢?

裴玄素面上一点都不透,但此刻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左思右想。

他总得想个最合适最自然的办法才行。

这会的裴玄素,甚至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的想法:这个方法不行,还要上下一个。因此思考这第一个办法得包含的条件需有,不能妨碍下一个。

打持久战。

——原来她不愿意的话,他就该放弃了,但他根本下意识不去想这个。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想疯狂捉住的闸口,就很难再收回来,难以退回原地。

……

屋里两人,一撑膝坐着,另一个趴在羊皮舆图上,用矩尺小心翼翼画着。

一个全神贯注,另一个则一半心神关注着身前的人,另一半心神留心账册和舆图。

两人时不时就账册和舆图低声商量一两句,连裴玄素也渐渐融入进去,专注起来。

但那种呵护的感觉,连在门边的冯维和邓呈讳都感觉得到,屋内两人安静忙碌又专注,这一刻有种不管外头暴风雨如何,内里安宁恬静的感觉。

两人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很和谐。

冯维和邓呈讳悄悄对视一眼,两人无声退了出门外,又小心翼翼把门掩上,并且赶紧跑到隔壁卧室告诉正在收拾的冯维,让他不要过去打扰。

三人真的挺高兴,甚至称得上雀跃。他们跟了裴玄素多年,看着他从骄肆少年到成年收敛,天纵之才三元及第,御前亮眼前途无量。后来遭遇巨变,他们重新回到裴玄素身边的时候,后者已经大变样了。

三人小声说着,又欣慰又忐忑时又担心。

其实他们这些随身护卫的人最清楚,裴玄素绝不是沈星面前那么温柔开心微笑居多,哪怕在韩勃说破之前。

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七情六欲,仿若从前?

裴玄素经常沉默,阴沉,人也比以前冷漠尖锐得多,偶尔自己一坐就能半天。

圣旨下来之后,他才刚刚遣人回去给他父母收尸立坟。

他想自己去,但根本分.身乏术

冯维当时说,不如先建好坟,等您回京以后,再立碑算正式下葬?

但裴玄素沉默许久,还是拒绝了,让手下人直接安葬立碑。

冯维过后才想明白,裴玄素这是怕自己未必能够从眼前这个漩涡抽身出来,他怕自己活不到这件事告一段落回京有暇去立碑安葬父母。

他让马上就立碑安葬,而后立即购买祭田并在其上建祭屋。

祭田和祭屋,哪怕死罪抄家,也不在抄没之列。裴明恭一个稚儿智商,既特旨赦过一次,就算再怎么样,他也基本不会再被波及。裴玄素这是在为哥哥在建兜底保障,他怕他死了,万一裴明恭没吃没穿。

有祭田和祭屋在,这方面律法上还是比较严的,裴明恭是七岁不是三岁,起码能有口吃的。

几乎是奔着处理身后事似的去紧赶慢赶去办。

冯维想着就心酸,几个人把这段时间裴玄素的异常都看在眼里,公子这辈子真的太难太难了,且一路过去风急浪高也不知还有多少的险危在前头等着。

只盼老天爷好歹垂怜,能让他有个知心人。

他家公子是能生的,若是有了,还能悄悄在外面生下来。若真能如此,还算好歹有个家。

人生不至于苦成那样。

还有就是这前面的路啊,祈求艰难危险尽量能少一点。

冯维几个其实也不知道这条路走到尽头通向何方?但此时此刻,能祈求的只唯有这些。

冯维三人轻手轻脚把卧室收拾好,把小门也锁上,之后三人便出了房门并掩上,安排守卫的宦卫退远一些,他们直接坐在走廊尽头的木楼梯顶阶,亲自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