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第2/3页)
——当初裴文阮种种掣肘,只因不能违和,否则提前送走妻儿,此地无银,必会泄露机密。
原本曹夫人裴明恭母子,是能顺利成章离开龙江府的,裴文阮都准备好了。
可惜即将出发之前,曹夫人的兄长曹闵送来一封信,说张夫人大病一场梦见亡父,往通灵寺斋戒祈福去了,并打算斋戒满三个月后做一场水陆法事,张夫人今年不打算办寿了,说曹夫人如果想来,就等做水陆道场时再来吧。
到时候参加水陆道场后,接张夫人回家,在一起一家人摆个小家宴。
曹家为表郑重,来得的家人也比较多,带来了张夫人给准备的很多土仪干货等物,人多口杂,就整个府伊衙门后宅都知道了。
于是曹夫人母子就没法去了。
但如今这些人供述,当年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张夫人并未大病也没做梦,更没主动往寺庙斋戒做水陆道场,只是在曹闵的提议下,遣了侍女做替身代她去——这在时下是很流行的。
这份信,乃是夏以崖隐晦敦促之下,曹闵亲笔以及伪装的张夫人手书送来的。
因此,张夫人寿宴只是小办家宴,寿辰前夕,得知视若亲妹的曹夫人不来了,还十分失望。但没法,只能念叨着,明年再见见。
但张夫人不知道的是,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她们了。
那么,曹夫人知道吗?
当年曹闵上过京的,曹闵身边的亲信和夏以崖那边的人联系频繁,夏以崖对裴玄素情况极度关注,因为这个亲信是影影绰绰知道一些的。
真相让人触目惊心。
曹夫人对视若另一个亲姐的张夫人的笔迹非常熟悉,她启蒙习字就是张夫人手把手教的。拿到信的当时,她就发现宝盖头没有起笔没有内勾,她当时就察觉不对了,这封信不是她嫂子写的。
但兄长的信,却是真的。
兄长为什么不让她去应京呢?并且是采取这样的方式,难道他做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情,纳了新妾,宠妾灭妻?!更有甚者,让嫂子生病,连寿宴都不给嫂子办了。
曹夫人当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当即就召了娘家送信送礼的问,结果后者心里一惊,却断言否定。让曹夫人越发疑窦,甚至当天就想收拾行李,乘船南下应京去一看究竟。
但当时那样的情况,在曹家寿宴不办的消息已经宣扬出来去的情况下,裴文阮不能让她这样走的,只能说过半月他就有假,到时一起去。
夫主不同意,曹夫人并不能迳自离家远行。
并且当初裴文阮神色肃然,仿佛外面有很大的事情,夫妻再不和睦,她也不能这样拖后腿,只能硬按捺住。
这是娘家的恶闻,并且没有确定什么之前,曹夫人绝不会给自己兄长扣上这个不名誉的罪名,因此除去裴文阮本人,也就曹夫人一个人知情。
事后的种种事情,裴文阮身边亲信近卫文官,曾经一度和属于妇孺的曹夫人裴明恭同压在队伍后半段被押解上京。前者惊愕的难以复加,曾经失声说过:“怎么会这样?主子不是命人去接您和大公子离开吗?”
裴玄素也就罢了,远在沛州,并且身为刺史,也许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事情。
可曹夫人裴明恭母子就在龙江南郊,怎么可能被拿住并且一面懵然惊惶。
难道裴信一大队人二十多个人,一个都没能抵达南郊别院吗?
很快就分开了,曹夫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兄长那封信和伪造的张夫人那封信。
曹夫人虽偏执倔强,却是很聪明的,否则她生不出裴玄素这么精彩绝艳的聪颖过人的一个儿子来。
她突然回忆,细想刚刚被拿住押解回龙江府投进大狱那几天,她忽然想起,竟然一个娘家的人都没有。
这是有些不对的,曹家的人和裴家没关系,照理是会被释放的。但一般这种大案,怎么也得乱糟糟多天,甚至有可能就这么糊里糊涂被牵扯了,毕竟这是刺驾啊!神熙女帝还重伤了。
曹家人当时在府衙后宅,长途跋涉后按例一般至少休息干涸半个月再回去的。
应该也和当时的裴家后宅家人奴仆一起被拿下来才对。
难道这次负责核审的官将和皂吏,真的有这么公正严明效率不低吗?
曹夫人不禁生了一种可怕的疑心,她拚命告诉自己不是的,只是因为恰好负责的官将和皂吏公正严明罢了,很可能嫂子重病无法书写,兄长怕她忧心才伪造书信而已。
但心中始终压着一丝怀疑,无论如何都去不掉。
沦落到大理寺狱这等腌臜地方,涉及的还是皇帝被刺杀重伤不起,曹夫人一个一夕掉落尘埃的高门美貌贵妇,裴明恭一个弱智痴儿,会在这等地方遭遇什么,不言自喻。
曹夫人厌憎了次子半辈子,认定了这个孽障是前生的恶因,是来讨债的,并随着年龄增长和夫婿关系因次子步入极端恶劣,而更加偏执。
可偏偏在这等腌臜般的地狱般的地方,是她的这个小儿子,刚刚受刑回来,手上脚踝沉重的生铁镣铐,血痕斑斑,伤口深可见骨,高烧低烧一直都没有好转过,却强撑着站起来,拼尽一切保护了她和大儿子。
曹夫人当时的心情,她隐隐猜测,拚命告诉自己不是,恍惚惶然,却不禁被绝望笼罩。双生兄长露出獠牙,冷酷无情,这等地狱一般的环境,死去活来,小儿子快死了,他哪怕伤重病死,也会在接下来的诛连中和他的父亲一起受尽极刑而起。
火杖幢幢,明黄的篝火明明灭灭,裴玄素一张张刷刷在这深秋的大营午夜冷风中,翻着手上那些笔迹有些潦草的供述。
浑身血液上冲,电光石火,他脑海中突然一闪,翻过一些当时他高烧半昏半醒之下,人已经烧得糊涂了,没有记住的一些记忆。
他浑身浊血,蜷缩在肮脏的麦秆堆了,高烧让他死去活来,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焰山中。
模糊中,似乎有个人坐在他身边。
带着一些迟疑的,一双温软的手,落在他的脸上,慢慢地抚摸了他的脸颊。
隐约是裴明恭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娘!弟弟会不会死,……”
那双手一顿,似乎在呵斥裴明恭,之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声动。良久,那双手慢慢动了起来,那是个女声,梦萦魂牵,他小时候曾经无数次暗自期盼过她这样和自己说话,她咬着牙关说:“……你要快点好起来,要好好活下去。”
裴玄素曾经,不他一直以来都是以为自己不过是顺带,母亲的毅然牺牲,全是为了哥哥裴明恭。
甚至这点隐私的感情,他连沈星都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