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五个火葬场(第2/2页)
她伸手摸向郑夙的鹿角面具,摸到了一小块突起的、奇异的珍珠盘,其中有几枚细小骨钉,仿佛活物一般,追着扎着她的掌心嫩肉。
“……嗯?别……别摸那儿。”
郑夙发出了以往他绝对不会发出的声音,很哑,很蛊,仿佛裹着一层湿透的纱。
阴萝的视野里摇下了一对雄鹿头角,枝桠小齿宛若横锋,凌厉又迅疾挡住了她眼前的烛光,她颈后则是一紧,被失控的郑夙近乎暴戾粗蛮叼了起来,顶着角向她索取。
她成了雄鹿盘中的血食?
阴萝反手就抓起了那两把高硕的头角,硬生生把它们抵到自己的胸前,在挣扎中,那鹿角撞碎了她颈前的一只并蒂赤血荔枝镯。
“老东西,果然阴,我差点被你这一招献身混过去了!”阴萝嘲讽,“我一个天道棋子,受不起诸天共主的伺候!”
“……”
呼吸声都轻了些。
郑夙抬起鹿头骨面具,不再伪装,哑着声问,“那你待如何?”
“郑夙,你知道,纵然你是首恶,可你是从小养着我,我是盘着你长大的,你的呼吸,身体,已是我骨血记忆的部分,我舍不得杀你,可是其他的——”天帝妹萝眸中显出戾气,连带着眼尾都拔起了青红戾筋,“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郑阴萝,你杀劫随身,若是又造下这一番罪业。”
高神郑夙在骨面下的神情阴晦不清。
“你可知道,你是在自毁你的天道之途!”
“天道?天道!”她唇齿森寒,“郑夙,什么才可称天道?劫身不败,至阴至毒,称道万载,神佛皆避,这是你要的天道!自始至终,你都没问我,我要不要成就这番被你跟众生高高架起的天道!”
“郑夙,你养我多年,你不知道我什么性子?”
“明知道我怕疼,爱哭,最厌恶被摆弄,可你却,一次又一次违背我!你仗的是什么?郑夙,你告诉我,你仗着的是什么?做我的哥哥,却不爱惜我的意愿!做我的软肋,就可这样欺凌我?”
她雷霆一怒,法相盛烈,满殿的灯彩都无风自燃,刹那沸成火海。
炽火舔舐过裙角,在她脚踝处,烧出一段瓷裂般的血痕,郑夙与她心意相通,纵然双目失明,也能感受这骤然袭来的疼痛。
郑夙抄起她就要摔出烈海。
她冷笑着甩开他的肘臂,细巧的胸腔抽噎着,似乎痛苦得喘不过气来,泪光在眸里颠簸,“诸天共主,这可不像你,你要炼我,当以世间酷刑、毒刑、极刑炼我,要炼得我百毒不侵,无情无心,如此方能对苍生一视同仁,你还怕我疼吗?”
她被一双白青净手紧扣至胸前,轻轻唤她,“……萝祖宗。”
“是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郑夙抬手顺着她的胸颈戾气,“……你惩我也好,别。”他顿了顿,“伤你自己。”
“是么?我怎么惩你都行?好啊,真是长兄如父,多为我着想!”
阴萝转身,眉目舒展,脸庞哪有半分的狰狞,她在他胸前轻飘飘击出一掌,双足之下的境地,迅速坍塌成另一座灯楼。
“既然如此,那你再为我着想一回!”
倾倒。
塌陷。
粉碎。
在漆黑中无尽坠落。
而郑夙唯一的本能,就是在坠下之际,将阴萝飞快抛了出去。
尖嚣的风声,浓烈的香油,郑夙仅能凭着一些细碎的气味辨认,他似乎坠落到了一处奇妙神国的阴暗狭缝里。不,似神国,更似欢海,他听见丝竹的靡靡之音,也听见男女的之死靡它。
欢笑,哭泣,含混的喘息,流过他的神海,交织成一片。
很热,很香,血都沸了起来。
——是昆那夜迦!
也是欢喜圣天!
郑夙脸色微变,她把他扔进这欢合之地做什么?!!!
而郑夙也来不及多想,他不欲落到最深最浓的底面,寻觅时机,转出太上法相,就要脱离此腥膻欲界,但腰间却是一沉,她竟然不听话,再度朝他坠了下来。
若这尊冷欲高神看得见,那必定是——
细长白亮的双臂高高顶仰过头颅,腕间金镯卷着浓艳如壁画的彩绸,在热风中肆意飘扬,像是一座无畏又明艳的女身明妃,在这浓稠融化一般的彩楼水火中,大胆又热烈地,从天而降,端坐在他的欲宫深处。
……?!
男身神祇蓦地一僵。
“你怎么?你!出去!”
郑夙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掐她小臂,声音都变得急促尖锐。
“郑阴萝!这是欲业!不是帝业!!!”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出去!!!”
郑夙踩过那厚卷的彩绸,抱起阴萝的腰肢,要将她投掷出去,然而他手掌刚探过去,就被她紧住指缝,反而猝不及防扣进一段白龙女腰里。
她亦是踩着他的诸天法相,不让他在此地施行。
她掐指出法言,“禁!”
郑夙:“?”
“别玩了,郑阴萝,这不是你该玩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郑夙皱眉,又不自觉带出几分兄长的斥责。
阴萝还是那一副轻飘飘的散漫语气,“昔有明妃渡恶神,郑夙,我被你玩得这么狠,你也很该学一学明妃,渡一渡我这恶神。”
“渡你?怎么渡你?”
在不断的下坠中,高神郑夙清冷的声嗓被风声拉扯,少了平日的冷静,变得模糊又冰寒。
“在这欢喜天,你要让哥哥不见天日——做你的炉鼎吗?你疯了是不是郑阴萝。”
“哥哥做我炉鼎?好呀好呀。”
她拍掌欢笑,抬手就揭开他那一张厚重的、鹿角狰狞的骨白面具。
面具骤然被翻开,艳彩天光也疯了一般涌了进来,所有万物的动静都让他敏感,郑夙不适偏了偏头,他闭着眼,长睫还沾着那一次诸天大战留下的零星血迹,没有血色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靡丽的、蛊惑的光影。
是绝美的,易碎的,神。
郑夙似乎被她气昏头了,“还炉鼎?我说一句,你是上瘾了不成?当我的面,你敢修合欢吗郑裙裙?!”
阴萝从软袖挟出一缎绿丝绸,束住了神祇的双眼。
也禁绝了所有朝他涌去的天光。
“既然众生视我如棋子,那我修合欢,视众生如炉鼎,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