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情窦(第2/3页)
视线再次清晰定格时,已经来到了一年后。
湛云葳低眸,发现身边还是坐在轮椅上的越老爷子。
旁边停靠着一艘云舟,越老爷子准备出行,他要去学宫拜访旧友,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是一个清晨,阳光照在云舟之上,没过多久一个腰间别着鞭子的少年走了出来。
正是越之恒。
不过如今的越之恒,已经不是望月池畔,那个困在后山的小邪祟。
一年过去,他又长高了不少,她几乎得略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脸部轮廓更加成熟了些,冷峻的半张脸上,仍旧有若隐若现的莲纹。
越老爷子道:“出发罢。”
他们去的,果然是学宫的方向。
抵达学宫前,越之恒垂眸,拿出一个黑色的面罩,系在后脑之上,遮盖住了脸上的莲纹,只露出一双淡墨色的眼睛。
越老爷子知道,这与自卑无关,而是越之恒已经明白将来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莲纹之事,越少人知道,便多一分胜算。
如今教习先生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越之恒。再过几年,越之恒就会接管越家,“投效”王朝。自此他得积攒阴兵,以冰莲之血,饲养这股能消灭灵帝的力量。
年少时那惊鸿一瞥,只能埋藏在记忆中。不管是身份还是命数,两人完全不可能有交集。
越之恒远比他想像的成长得快。
一年前,木屋前的少年,还会流露出那样的目光。如今……老爷子心道,就算再见湛家那女娃娃,他的目光恐怕也能克制得跟看路边的花草没两样。
湛云葳自然也发现了这个变化,她支着下巴,心里觉得好可惜。
她原本还指望能见一见少时的越大人心动不已的模样呢,没想过命书翻过的须臾,她就已经看不透越之恒的想法。
她甚至觉得,越之恒说不准此刻就已经把去年那点心思舍弃了。
毕竟九年后在三皇子府邸重逢,他对她那般冷漠。谁能想到少时还有这段过往?
然而很快,随着云舟行驶,一股期待欢喜之意,代替了湛云葳对越之恒心性过快成长的遗憾。
这条去学宫的路,湛云葳曾千百次走过,但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旁人的视角,回到少时学艺的学宫。
而今春日,两畔无数花朵盛开,争奇斗艳。
越之恒接过老仆的活,推着越老爷子上山。
路上遇到许多年轻鲜活的学子,他们身着学宫青色的服饰,见越家一行的打扮,知道老爷子辈分不菲,纷纷行礼。
越老爷子看看别家阳光明媚的少年,再看看身后心思莫测的越之恒。
他说:“回去没了莲纹以后,你也去上两年家学。”
越之恒脚步顿了顿,道:“没必要。”
许多东西他都已经会了。
越老爷子说:“人心、相处之道,是那几个先生没法切身教你的东西,去家学看看,总能学到些新东西。”
这回越之恒没反对。
一路上,湛云葳看见了许多师兄师姐,他们后来大多战死在了与王朝的战役中。
尽管这只是命书中记载的过去,在湛云葳看来,却美好得像场梦。
当时只道是寻常。
越老爷子今日打算见学宫宫主,最后一次与故人叙旧。
老爷子看越之恒一眼,说:“行了,不用再跟着我,你自己去学宫中走走罢。”
尽管当初的承诺放在今日看,已经变了味。越之恒这样的性子,既然知道没希望,一开始就不会给自己留余地。
老爷子知道他有分寸,索性赶走了他。
就算不惦记得不到的白月光了,也别在这杵着,耽误他们老头子谈心。否则一回头看见一双冷淡又看透一切的眼睛,会令他们老脸发臊。
他爱去哪儿待着去哪儿待着。
越之恒便推门出去了。
因着老爷子就在学宫,湛云葳便能在学宫四处走。湛云葳跟在越之恒身后,此时恰是春日,学宫中的花开得很美,落英缤纷,四处都有闹腾的学子。
剑修们在桃林练剑,符修在晒自己宝贝的朱砂。
尽管知道越之恒听不见,湛云葳还是一路给他讲学宫中的趣事,他走到哪里,湛云葳就给他介绍哪里。
然而十七岁的越大人,似乎已经有了后来的冷漠性子。
他没有和任何人攀谈的意思,也似乎根本没想过要找她,甚至远离了御灵师的院子。越之恒在僻静的地方盘腿坐下,阖眼修行,等着越老爷子叙旧完一同回府。
湛云葳抬眸一看,发现他已经来了九思涧。
九思涧是学宫中犯错弟子被关押受罚的地方,她坐在他身侧:“怪不得我对你没有半点印象呢。”
原来当年的越之恒,根本没和她有交集。
湛云葳知道自己能留在命书中的时间不多了,老爷子指不定会彻夜长谈。
等天明,太阳一出来,她就得离开命书之中。
看不见少时这场重逢,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然而湛云葳没想到命运这么会开玩笑。
片刻后,当她看见那个身着粉白衣裳的少女踉跄走到九思涧下,小心翼翼清洗伤口时,脸色险些绷不住。
她终于记起来了这是哪一日!
这一年她十五岁,为了帮封兰因师兄解围,澄清他盗窃的罪名,得罪了太虚门公子等一众御灵师。
没多久,有人用影珠记录下来她偷学控灵术,上报至学宫,她被罚了二十下杖刑。
控灵术本就是当世的禁术,长玡山主亲自登门为女儿道歉,承诺会好好教导自家小御灵师。
师尊最后叹了口气,让湛云葳封了术法,在九思涧下自省了一夜。
九思涧下,入夜会极冷,对御灵师来说,也是比较严厉的惩罚了。湛云葳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被送去九思涧关押的御灵师。
记忆一旦开闸,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清清楚楚。
就算打死湛云葳也想不到,当年她在九思涧下受罚,越之恒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她看向身边的越之恒。
越大人还带着遮掩莲纹的玄色面罩,也没有避嫌的意思,就沉默地看着那少女遮遮掩掩含泪处理身上的伤。
他视线陌生,无波无澜。
若非湛云葳从命书一路看到现在,几乎真的以为他已经忘了她。
可直到天色暗淡下来,底下另一个少年出现,给少女带了药和糕点,还啼笑皆非地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湛云葳忍不住去看越之恒的反应。
她确定,哪怕下半张脸看不见,她都从越大人眼中看出几分浅浅的嘲讽。
她尴尬得用手指缠绕自己衣裙上的系带,知道接下来还有更过分的,有心想阻止,也想让越大人快离开别看了。可是命书中,她只是个看客,只能破罐子破摔,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和越大人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