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货币(第3/3页)
棍棒打不垮经济规律;暴力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终究不是万能——高祖皇帝用了一辈子反复折腾,到底是雄辩的证明了这两个规律。
……所以吧,你与其指望当今飞玄真君基因突变人性大改,突然觉醒出他朱家历代祖宗都没有过的能力,懂得谨慎自持小心保守,尊重经济本身的规律,还不如指望改朝换代天旋地转,能有一群懂金融的人上来办事。在这样一群人出现之前,恐怕是指望不了什么经济领域的重大革新了。
这就是王朝骨子里的底色,从诞生伊始就写在基因的源代码。这种级别的底层代码已经不是一点小打小闹可以更改了。实际上,穆祺身处高层博闻广见,资料看得越多越是心惊胆寒,不能自已:以大安这种破烂体制屎山代码重重叠叠bug套bug的体系,别说是妙手回春搞一个复杂艰难的国际金融体系了;就算想把国内的混乱复杂的财政系统稍稍梳理清楚,都绝对是一个难如上青天的工程。
——说实话。在内阁翻资料翻得多了,穆祺都不能不感慨从张璁到张太岳一系列名相的手腕;能把这一堆破烂拼拼凑凑修修补补勉强开动上路,还能用一条鞭法将就着统一国家的财政扩充税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实打实的牛皮。建议老登给哥二位磕一个。
但穆祺就实在没有这番翻转腾挪的能耐了,所以思索良久,才不能不找上合作愉快的外商,借用人家已经构建成熟的金融体系。内部一塌糊涂,只能借用外力勉强维系;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所以世子稍稍沉默,只能勉强找了个理由:
“……朋友总是越多越好,我们今后还是要合作的嘛,当然不好吃独食的。”
这样虚无的说辞未必能瞒得过儒望这种老牌资本家,所以世子顾左右而言他,迅速改变了话题,力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儒望先生在投资市场拼杀搏斗,应该明白时机的重要性。抓住了风口一日能当他人百日,这样关键的当口,可不只是一点利润那么简单呐。”
这句话若有所指,果然让海商的脸上多了一点波澜:
“……我当然要全心全意为银行考虑。可是——”
“我说的不是银行;或者说,不只是银行。”世子打断了他:“儒望先生,你在银行高级专员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了吧?”
儒望的嘴角有了抽搐:
“……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不,你很明白我的意思。”穆祺语气平静:“既然在银行干了这么久,先生应该清楚金融家们的作风。因利而来,利尽而去;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就算是先生的这个‘高级专员’,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为高层服务的打工人而已;他们支付给你高额的报酬,是因为你能给带来更高额的利润。但打工人终究只是打工人,无论地位再高资历再深,只要利润上稍有波动,悬在头顶的利剑立刻就会下落……我说得没错吧,儒望先生?”
这当然是没错的,所以儒望的脸木了片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的确是没办法的事情。”世子赞同道:“高级专员也只是专员,永远不可能靠着那一点利润翻身做主;除非,先生能够掌握某些独特的渠道,关键的信息,不能被银行轻易替代的资本。”
资本资本,掌握生产资料的才能叫资本。而这种生产资料的指代,同样是多元而复杂,绝不是简单的金钱可以概括;在现在这种弱肉强食而近乎黑暗森林的时代,有一条独一无二不能被他人轻易染指的沟通渠道,有一位强盛可靠而足以控制整个贸易要道的盟友,同样也是相当重要的生产资料,足以在金融界立足的资本。
“……当然,这种话说起来可能有些交浅言深。”世子缓慢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是很看重老朋友的,也很愿意和信任的老朋友合作。这样互惠互利,彼此双赢的生意,我们很希望能继续做下去。”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再做掩饰就反而显得无聊了。世子注目凝视着儒望那种怦然心动,蠢蠢热望而难以压抑的神情,郑重地投下了最后的砝码:
“——儒望先生,你也不想当一辈子的专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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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回响·密】
【因涉及争议敏感内容,此片段不宜公开】
【……南洋的货币统一是世界金融史研究的热点,同样也是巨大的谜团。历史学家们很早就注意到,东南亚及东亚货币的统一带着明显的“一蹴而就”的特征,没有前因没有铺垫,没有任何应该的试探与勾兑。大安朝廷及英吉利有关银行的资本几乎是一拍即合,雷厉风行软硬兼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弹压了一切反对力量,快刀斩乱麻的推出了延续至今的国际货币体系,没有给其余势力任何反应的空间——而双方对外的解释,仅仅只是一时兴起的“巧合”。
这样的大事当然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中完成,所以后世的研究者对此大抱怀疑,普遍认为中英双方肯定有一个秘密的谈判过程;但问题在于,无论研究者们如何搜索现存的资料,都实在没法从文献中还原出这场可能的谈判;只能将怀疑的范围锁定在双方的某些高层人员之中,反复的比对资料文物,试图发掘出证据。
在诸多怀疑对象中,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终身主席儒望被公认为是主持谈判最可能的人选。儒望从专员一路攀缘至英格兰银行高级合伙人、东印度公司主席,职业生涯与中国密不可分,常常被政敌攻讦为“精中派”、”潜伏在英国银行的大安人”,儒望对此大为不满,也曾在公开场合多次辩驳,而且辩驳非常之有力。
他宣称,自己与中国的一切合作,都是通过穆国公世子完成的;如果自己算是“精中派”,那大安的穆国公世子是不是应该算“亲欧派”、“精欧派”?
众所周知,在穆国公世子参与甲寅变法之后,中国无年不战,几乎与欧陆所有强国都爆发过军事冲突,是真正靠着一双拳头横扫天下,硬生生打下来的国际金融体系。你要说这样的核心成员亲近欧洲,那还不如说蒙古成吉思汗慈眉善目,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圣人,大家都该顶礼膜拜。
这样一针见血的辩驳出来之后,儒望的政敌的确无力反对。所以他们迅速改变策略,给董事会主席取了新的外号:
“穆祺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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