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逼迫(已经修改了)(第2/3页)

“与黑船周旋?”将军不觉惨笑:“对方如此凶暴,还有周旋的可能吗?”

“贫僧愚见,上国还是留有余地的。”酒井氏道:“迄今为止,黑船都并未炮轰江户城池,只是稍稍展示了‘火箭’的威力而已;此外,上国的贵人还曾明确指示,要在江户天守阁祭祀大安的高祖及太宗皇帝。这也是明显的暗示。”

凡事总要往好处想。天守阁祭祀云云当然是匪夷所思的傲慢无礼,将幕府数十年以来精心构建的所谓“东西敌体”论调一扫无余,降格为了连高丽都不如的藩属(有高祖皇帝敕封在,大安使者肯定不敢跑到高丽王宫祭祖);但转过来一想,江户天守阁可是牢牢握在幕府手中的,如果非要用天守阁祭祀,那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并不会覆灭幕府的统治——这岂不是天大的善意么?

自然,这样的善意背后必定也有着惨重的代价。黑船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的扶持傀儡,但汉人远道而来,肯定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如果要汲取东瀛资源,当然是名义上已经统一东瀛的幕府最为可靠、最能节省成本。

所谓,“善意”云云,本质上只是一个试探——为了买到中原的善意,幕府愿意出卖多少呢?

一切都可以交易,一切都有一个价格;关键只看你愿不愿意答应这个价格而已。黑船只想当日本国王的爹,至于谁是这个日本国王,那其实是无所谓的。

当然,这样的要价肯定是很肉痛的,尤其是还有众多野心勃勃的大名给幕府上压力。再怎么强盛的藩主也只是藩主,所谓崽卖爷田心不疼,什么条件都敢答应出去。但对于实际掌握了大半东瀛的幕府,这样的让步却无异于是钝刀子割肉,刀刀都要疼到骨子里。

天下之事,竟一败涂地至此了!

将军脸色剧变,连嘴唇也不由颤抖。他深深呼气,却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神色;只能咬牙切齿,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此事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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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态发展太过迅速,并没有给幕府多少反应的时间。到了第三天人心渐安,反应过来的大名们已经不止满足于进贡博取好感了。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某些急于进步的藩主居然带着卫队包围了萨摩藩的驻地,痛斥彼等蔑视上国沟通倭寇,逼迫他们必得负荆请罪给上国一个交代;部分表演欲旺盛者甚至还在驻地外悬挂起了大安高祖皇帝及太宗皇帝的画像,当场痛哭叩拜,表示拳拳忠贞之心。

——不过,由于与中原隔绝太久,大名们悬挂的画像基本都是走私而来,属于民间根据传言臆想出的形状;其中高祖皇帝“奇骨贯顶”、“凤眸龙颐”、“鼻高耳耸”,总体而言,长得像一个过度弯曲的芒果,或者说猪腰子。

这种猪腰子脸其实也有些不敬,但黑船并无反应,只是任由大名们哭天哭地哭高祖,竭尽全力的表达忠诚与真挚。而眼见黑船持此默许态度,旁观的其余藩主亦恍然大悟,纷纷效法。

当然,有前人珠玉在前,仅仅哭高祖太宗是没有什么冲击力了;所以后来者绞尽脑汁,干脆猛翻大安族谱,将列位先帝的牌位一一搜罗起来,摆在街道两边开始哭祭;你供仁宗我就供宣宗,你供孝宗我就供武宗,彼此较劲相持不下,像打连连看一样把名单越拉越长,直到将高祖亲爷爷朱五四开始到当今飞玄真君亲爹兴献帝,大安十余代先帝统统摆完为止。

人类向上进步的欲望是无穷尽的。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坊市的白布香烛已经被搜罗一空;江户城中那是锣鼓喧天哭声震地,白布招展人山人海。明白的知道是在哭大安先帝,不明白的怕还要以为是幕府出了大事呢!

——喔,不对,就算幕府将军立刻蹬腿,怕也是混不到这个排场呀!

这样集体号丧的声势实在惊人,别说活着的目瞪口呆翘舌难下,就算地府的朱家列位先帝,怕不也得是恍兮惚兮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自己是何时在海外熏陶出了这样殷殷诚挚的忠臣孝子,居然还有此意料不到的香火。想来先圣遗泽天下,也不过如此了吧?

江户城中痛哭半日之后,幕府终于顶不住这个强度了——哭不哭不闹还在其次,一旦萨摩藩留守江户的官员顶不住压力切腹自杀,真让这些大名们博取了“忠爱高祖”的美名,那所谓“日本国王”的名头,就必定是大事底定,再无走展的余地了!

如果日本国王名分已定,幕府又何以自处?

事已至此,幕府也再没有敷衍拖延的余地了。当日下午,高僧酒井氏受命危难之间,第三次拜访黑船上的贵人,并恭敬呈上了幕府预备的礼物,此时等级最高的所谓“本膳”,敬请贵人享用。

大概是船只停泊后不再晃动,贵人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虽然如此,当他打开那错金镂花的木箱,脸色仍旧是微微一变——这“本膳”料理包括一份烤鱼、一份凉拌的小菜、一份海带和贝类的炖菜;还有所谓的“煮物”:清水煮的章鱼足,没有加调料。

贵人不动声色的拨了拨炖菜,闻到了一种清汤寡水毫无油脂,搞不好连盐都没怎么加的腥气。他赶紧放下了筷子,感觉自己几天以来难得的胃口又被败坏了个干净,搞不好晚饭又吃不下了。

都说东瀛的伙食连高丽人都嫌弃,想不到居然能糟到如此地步。这样的一份膳食,别说是呈给尊贵的上国使者了,就算是喂给闫阁老家的看门狗,怕不都得被狗咬上两口啊!

所以,就在这一瞬之间,贵人已经暗自下了决定。将来他要是看不惯某个政敌,那都得设法将此人流放到东瀛过活。只要在此地吃上几年佳肴,必能让人痛哭流涕,倍思中华上国的恩德。

他搁下碗筷,平静出声:

“大师有何贵干?”

事已至此,也无需惺惺作态了。酒井氏躬身道:

“贫僧奉将军之命,与贵人商议大事。”

“什么大事?”

“佛家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但凡有所供奉,必有回报。”酒井氏面无表情:“敝国愿意向上国供奉,不知上国可能回报?”

贵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供奉些什么?”

即使身居方外,四大皆空,想起即将做出的让步,酒井氏也不由微微心痛。可事已至此,又有何法?更不必说,将军早就有过吩咐,只要能保住现有的地位,一切都可以不予计较——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退让了。

所以,他只挤出一句话来:

“不过量东瀛之物力,期望能结贵人的欢心而已!”

这一句话立竿见影。贵人愣了一愣,终于露出了粲然微笑,仿佛春花盛开,竟尔一扫病容,再无恹恹苍白之色——自见面数日以来,他头一回有了真挚而喜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