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页)

原晴之总觉得自己就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甚至她闭上眼睛,还能想象出那张脸另一种气质的成年妖孽蛊惑众生的版本。而且在脑海中勾勒的时候,伴随着一种将心脏揪起的酸痛,刹那间要她难过得喘不上气来。

她不自觉站在原地,额心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

这一下,原晴之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连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去。

说来也奇怪,都走到家了,她推门,竟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爸爸去找妈妈要等那么久吗?

原晴之晃了晃脑袋,走到厨房。

她不会做饭,但是偶尔也会给爸爸妈妈打下手,帮忙烧开热水,洗洗菜什么的。

可是今天注定有些不同,原晴之扑哧扑哧搬来小板凳,将菜叶子仔仔细细洗完,都还没能看见父母回来的身影。

而且空气好像越来越热了。只是在这里站上一会,都要人大汗淋漓。

明明戏园子那边年关将至,西山村这回而快到初冬,今天出门时妈妈还特地给她围了件枣红色的小披风,怎么会热到这种地步呢?

于是小女孩擦了擦汗,从板凳上跳下去,解开对她来说过大的围裙,准备出门。

结果没想到的是,刚走到门口,她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小晴——”

原晴之吓了一跳,她已然分辨出,那是父亲的声音。

她连忙跑出房门,却见不远处,父亲抱着母亲踉踉跄跄地朝房子这边跑来。

印象里向来温婉美丽的母亲鬓发散乱,周身环绕着一簇簇汹涌的火焰。火焰来势汹汹,仿佛一头凶兽,将裸露在外的皮肤烧得通红,搭在父亲肩头的指尖甚至已然焦黑。

说来也奇怪,这火只在伶娘身上烧,却并不蔓延给柳问青。

更远一些的地方,不少村民们被这动静所吸引,乌压压地聚集张望,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原伶小姐身上怎么着火了?”

“不知道啊,就很突然。我刚刚看柳祭司一直给她泼水,一点用没有,火还更大了。”

“或许是受了天罚吧。你也知道,做祭司这行的,准没什么好下场。”

“也是,他们天天截取天机来给自己牟利,活该落得如此地步。”

……

说话间,原晴之已经跑到他们身旁,中途还因为太着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伶娘,伶娘!”

她看见自己永远清贵的爸爸急得双眼赤红。

然而窝在他怀里的妈妈只能止不住地摇头,泪流满面。

因为说不了话,伶娘只能费力地张开手指进行比划。

她比划出的那个数字,不多不少,恰恰好是十五。

“十五,十五……十五!”

这是一个只有柳问青知晓的数字。

在意识到这个数字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后,他刹那间睁大眼睛。

短短的一瞬间,整个人仿佛抽丝般衰老了几十岁,变得行将就木,几乎半只脚入棺。

在原本《夜行记》中,从伶娘二十几岁出场那刻开始,到她殒命火海。这个大名鼎鼎的戏中角色,一共只活了十五年。

而在变更剧情后这十五年里,他同伶娘相遇,同她相爱,同她孕育后代,再努力挣扎,冲破戏内的牢笼与束缚,最终来到西山村里定居,生下原晴之,抚养她长大。

满打满算,今年正好是第十五年。

温馨幸福的日子太美好,以至于沉浸其中的人忘记了死神逼近的镰刀。

“为什么,为什么……贼老天!”

柳问青从胸口里发出绝望的咆哮:“明明我们已经从那部戏中逃离,来到什么也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戏曲开篇,为什么还是无法逃离这必死的命运!”

以为逃脱了命运,殊不知命运早已写好属于他们的结局。

火越烧越大,沾染了一旁屋檐倒下的木柴,点燃了房檐下铺盖的茅草,最终将整个屋子点燃。它的边沿扭曲着,像是在嘲笑着他们的无力回天。

“哈哈哈哈哈哈……”

柳问青凄然大笑,泪水沾湿衣襟:“死!不就是死吗!只要能同伶娘一起,我——”

然而触到男人下颚的手让他恍然一个激灵。

——不,你不可以,青郎。

伶娘朝他坚定地摇头,在火焰吞噬她的最后几秒里,她扭头看向另一边。

小女孩摔倒在地上,紧闭双眼,清秀的小脸和身上的小披风沾满泥土。

不知何时,原本只在伶娘身上出现的火焰,也隐隐约约出现在了原晴之体表。

只消片刻,柳问青就弄清楚了其中关节。

对于戏本来说,原晴之是本就不该出现的意外。按照原本的剧情,伶娘死在了火中,她本不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更不可能同人诞生后代。

所以按照逻辑,要进行清算,原晴之也逃不过此劫。

——我们还有女儿。那是我们的女儿,你必须得保护好她。

伶娘的嘴唇开合,用尽最后的力气,捧住柳问青的头,轻轻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她笑着消逝在了火中,只留下一串红豆玲珑骰子。

柳问青看着空荡荡的怀抱许久,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仿佛行尸走肉。

他口中喃喃自语。

“不,我不信!我不信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我要出戏,对,我要出戏,我出戏,然后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

“我是天生戏骨,我是天生戏骨!我可以重写,我可以重演这一切!”

然而话说到一半,便被女童软糯的声音打断。

小小的原晴之蜷缩在黄土里,她还太小,搞不明白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只是低声抽泣:“好痛啊,爸爸,妈妈,我好痛啊……”

短短一句话,便让柳问青卡了壳。

他仰头望着苍茫天地,望着远处乌压压的人,瞳孔骤然混沌一下,恢复了清明。

这一刻,他眼里仿佛多了点什么。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随后,父亲默不作声地将女儿抱起。

小女孩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口中止不住地说着“好痛”“好痛”。

“乖,晴宝,乖。很快就不会痛了,永远不会再痛了。”

宽阔厚实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后背,柳问青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原晴之的怀里。

只是短短的时间,他就从方才那个歇斯底里叩问苍天的失意人,转变成如今这个平静情绪的状态。

“这是爸爸之前每次带你去大园子里,都会用到的出戏道具,也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喜欢这个小玩意吗?现在它归你所有了。待会小晴必须一直紧紧攥住它,然后在脑海里想象这一切都是虚构的,就像爸爸曾经教过你的那样,然后‘唰’的一下,痛楚就会全部飞飞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