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第2/2页)

杨暄姥姥拄着拐棍从门槛上踏出来,正好声好气地给虎子妈赔不是。

虎子妈原本不依不饶,但看到老人道歉,态度也软和了一点,只说赔筐鸡蛋,让杨暄过来道个歉,这事就完了。

杨暄姥姥回头喊了杨暄的名字,等他出来后,手摸上杨暄的脸,转头说道:“虎子妈,咱都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孩养大的,哪里破了磕了的,自己看着也心疼。小孩子打架咱大人不能跟着掺和,暄子脸上也有一道疤,看着更严重点,咱谁也没落下好处,虎子和暄子互相道个歉,咱这个事就算过去,你看行不?”

“那也不能这样含糊过去,”虎子妈犹豫了,“鸡蛋不能少……”

杨暄姥姥连连点头:“那肯定是——”

话音还没落下,人群外面就传来一声厉喝:“都围这干什么?”

这声音一出来,原本正要散开的人群又重新聚了过来,都心道有热闹可看了。

杨暄姥爷推着三轮车,车上载着修车的工具,眼睛都要瞪出来:“什么鸡蛋?”

“他姥爷,”虎子妈重振旗鼓,“你看看你外孙子把俺儿揍的——”

“我不看,”杨暄姥爷直接打断她的话,“想讹东西直说,我不吃你这套!”

“什么叫讹,你不能把人打成这样,转头拍拍屁股爬起来不认账!”

“认账?”他哼了一声,“你觉得你儿是什么好货?你看这个欠揍的熊样,为什么揍他?”

虎子妈被杨暄姥爷堵了个倒噎气,一把将虎子拽到前面来:“你说!”

虎子明显畏惧杨暄姥爷,瞧一眼他,接着瞧一眼她妈,声音没底气:“我就是说了杨暄妈……”

这话里有些字眼敏感,杨暄姥爷眼一瞪,接着就作势要上前,虎子吓得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直直往他妈身后躲。

“怎么怎么?”他妈护着他,“大家伙都来评评理,我在这儿就要打人,你看看老的老,小的小,没爹没娘的小孩被你拖成大,不欺负别人才怪!”

杨暄姥爷把三轮车往旁边一放,抄起袖子就过来:“你再咋呼一声?”

“就咋呼就咋呼,”虎子妈边说边拍手,“可戳着你痛处了,你闺女给人家当保姆,大着肚子被赶出来了,你脸上没光!”

“你脸上有光!你脸上有光!”杨暄姥爷不甘示弱,“你当大闺女的时候跟前村二结巴爬墙头,你可有光!”

他今天没喝酒,那是端的一个思维清晰、口齿伶俐,骂功不减当年风采,拿出看家本领来和虎子妈互骂得有来有回。两人就像那热油碰上烈火,骂战间炸得整个巷子遍地都是生殖器和对方亲戚。

最后双方唾沫横飞,互相都急了眼,来拉架的人也不敢上前轻举妄动。

虎子妈情绪上来,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出杀手锏,边拍手边吆喝,拖腔拖出韵律:“你这个老不死的唷——啊你活该生不出儿,啊你活该闺女跳井,啊你活该断子绝孙没后呦——”

杨暄姥爷转身进了门。

就当大家以为虎子妈靠大嗓门获胜,半分钟后就见杨暄姥爷拎着菜板和砍刀出来。

他让杨暄滚一边去,直接叉开腿一屁股坐到门槛上,清了嗓子咒骂一声,随后抡起菜刀“哐”往案板上一砸,周围人群顿时“哗啦”散去一大半。

巷子里是此起彼伏的叫骂,拍手声和菜刀剁案板声交织,一时间热闹无比——

虎子妈哭:“出了十里也找不出你这样的醉犯头,哪天喝死也没人管!”

杨暄姥爷骂:“你有人管!你可有人管!二结巴家不要你,你争死命跟人下东北,人家不要你才找虎子爹接盘,你把你家十八代祖宗的脸丢尽了!”

虎子妈接着哭:“你要脸?你要脸当时就不该让闺女当三生野种!生完又被你给逼疯!”

杨暄姥爷破口大骂:“我逼疯的?村里人一个个都丧良心,不当着面说那些闲话人也不会跳井,你们都觉得自己屁股上干净没屎?看我一个个给你们算账……”

围观的群众挨个都要被骂了去,顿时觉得晦气,怕战火波及,纷纷往远处走了一些。

夜间黑幕逐渐覆了过来,巷子里热闹了有小半个时辰。再泼天的热闹也有看倦的时候,何况虎子妈的嗓音开始嘶哑得像破锣,杨暄姥爷往下剁菜板的手也逐渐疲倦。

听了半天对骂,两人的老底都被掀了个精光,对门大叔端起碗来,“呼噜”一声把汤底喝完,随后起身下去刷碗。

尤思嘉还在聚精会神地看,发现期间杨暄把姥姥给扶进门,现在又出来,沉默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尤思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戳了戳她:“别看了,跟我下去。”

尤思嘉嘴上答应着,往回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菜刀砍案板的剁击声停止,又赶紧重新跑回来。她姐抓都抓不住她,索性和她一起趴在栏杆上继续看。

只见杨暄姥爷起身走到狗窝旁边,从一堆砖头树枝堆叠的破烂里,拣出了一根粗厚结实的木棍,随即走到杨暄后面,照着他的腿弯就是狠狠一砸——

尤思嘉瞬间闭上了眼,听到她姐在旁边发出“嘶”的一声。

再睁开的时候,她就见到杨暄被砸得跪在地上,他姥爷举着棍,胳膊扬得老高,“嘭”又一声闷响。

杨暄单手撑着地面,整个人快被砸趴到地上。

大黄在一旁转着圈嗷呜直叫。

虎子妈被震住了,张着嘴巴也不出声。

杨暄姥姥拄着拐棍重新出来,一边哭一边去拦,但也无济于事。

几闷棍下去,杨暄已经整个人贴在地上起不来了,尤思洁转身要下楼:“你爱看你看吧,我走了,太吓人了……”

杨暄姥爷把棍往墙边一扔,拍拍手,回身就要拿着菜板进门。同时虎子妈也起身,跟着拍拍屁股上的土,再也不吭声了,拉着虎子就要走。

尤思嘉看着正在地上被姥姥拽着起来的杨暄,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她转了个身,拿起地上堆着用来生火的苞米棒子,照着下面就扔了过去。

苞米棒子轻飘飘,杨暄姥爷早就拎着菜板和刀进了门,什么也没砸到。

她重新捡了一根,又往下砸。

“哎哟!”

尤思嘉赶紧蹲下去藏好。

“哪家的龟孙羔子不长眼!”虎子妈拖着哑嗓叫唤出声,声音越飘越远,“我日你小奶奶哟,别叫我逮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