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3页)

“而且我们不是蹭过好几节编剧课吗?”

“呃……你是指为了和那个编剧套近乎的时候吗?你真的听了吗?我反正没怎么听,我一直想到底该怎么打招呼……而且你刚刚举的例子里,马修本来就是英语文学系的,还是耶鲁大学的——”

“嘿!不要妄自菲薄好吗?我们俩也上过大学,哲学虽然没法让人吃上饭,但确实也是个学位!”

“——盖和理查德据说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戏剧社负责剧本写作了,还有李平导演……天哪,你真的觉得我们俩和他有任何可比性吗?”

Paul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俩的目光同时落在了DVD架上。

他们同时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Paul说:“我们要开始看这部电影了对吧?(We're totally gonna watch it, right)”

Peter猛地跳了起来,拉上了窗帘,关上了灯,Paul也跳了起来,将那DVD拆开塞进了放映机里,然后两人一起把沙发摊开——是的,这玩意儿既是他们的沙发也是他们的床。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肩并肩地在沙发床上坐下,按下遥控器,让《复仇》开始播放。

几分钟前两人眉宇间始终挥之不去的颓丧此时此刻已经消失殆尽了。

没关系的,再痛苦,再悲伤,只要看一部好电影就会好起来了。

李平导演特有的昏黄色调以灯光的形式打在两人脸上,照亮了那两张充满期待的脸庞。

而他们脸上的期待在看见秦尤出场的那一刻,变为了一种混杂着羡慕与渴望的神情。

“天啊……我真希望我是她。”

“你现在去做变性手术加整容手术还来得及。”

“嘿,我是很认真在说。”

Peter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谁不想呢?”

不过电影的情节正式开始后,他们俩就没什么空聊天或是伤春悲秋了,虽然他们已经看过这部电影太多次,每个情节,每句台词都可以轻松背出来,但每次重新看《复仇》,他们依旧看得沉浸无比。

两小时后,电影在秦尤那句“I'm sorry”中结束。

Peter和Paul两个人都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片尾的工作人员列表,一句话都没说,然后Paul伸手按了一下遥控器,电影又跳回了开头。

电影开头是秦尤一身职业装,下了班直接去参加同学会。

“露西·李好像没来?”

“是的。”

她站在两个老同学之间,他们提起“露西·李”这个人,秦尤脸上闪过一丝不动声色的困惑,好像在奇怪“露西·李”是谁,那两个老同学脸上很快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同情,秦尤很快掩藏起了自己的困惑神情,假装自己知道这人是谁,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真是个没同情心的人,对吗?”

Paul用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批判的语气说道。

“确实。”

“这电影真的很亚洲,所有事都那么含蓄。”

“确实。”

“不过这么一个无情的人,会那么拼命地为自己的女儿复仇,真的很感人……不是吗?”

“确实……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了。”

“什么,你想起来什么了?”

“编剧课,我们那时候在上编剧课,然后那个老师在讲怎么让你的角色让人印象深刻,他说,如果你要让一个角色战死在战场上,那么就让他在影片的前一百分钟一直表现得胆小怕事,嘴上永远挂着要逃跑,而且从来不相信崇高的正义那套,一个逃兵主动选择牺牲,会比一个从一开始就抱着牺牲的决心的战士战死更令人印象深刻。”

“你是想说这就是特蕾莎·杨?”

“有点,但不全是。”

“确实,她虽然没有丝毫同情心,但是是个人都知道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不可能没有爱,这对比还不够剧烈。”

“我想到了!”

“你倒是说啊!你可以直说的,而不是每次都先来上一句‘我想到了’!”

Peter完全没理Paul的抱怨,他兴奋地从床垫上跳了起来,在狭窄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每次走过电视前都会将电视光线遮挡住一部分,让Paul觉得眼睛难受极了,然后他突然站住了,就正好站在Paul与电视正中间,他脸上是一种兴奋到极点的表情,然后他蹲下身:

“听我说,一个女人,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她出身低微但天资聪颖,从小到大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只有胜利,永恒的胜利,她从最糟糕的环境中搏杀出来取得了胜利,那么她自然会觉得失败者都是愚蠢的,没有能力的。”

“而这些失败者中自然不乏本应被她视作同类的人,譬如因为出身底层因而一直在底层的泥潭打转的人,譬如因为身为女性因而在职场上遭到不公平待遇的人。”

“她虽然是一个女人,但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英主义者,她是女性主义会视作背叛者的人,她的思维完全匹配这个父权制社会,当然,她不会觉得自己是背叛者,她觉得身份政治就是一坨狗屎,不,可能还不如一坨狗屎,她认为没有任何身份可以限制她,所以她不同情女性,也不同情弱者,她被这个父权制的社会热情接纳,因为她本身就是这个慕强的父权制最大的拥护者。”

“这听起来就是特蕾莎·杨。”

“没错,到目前为止我只是单纯在形容特蕾莎·杨而已,但不一样的地方来了。”

“她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思想上天差地别,无法互相理解,所以她们注定会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的契机必然是她对她的朋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一定要足够过分,不能只是随意的嘲讽或者吵架这种级别的小事,因为她那么自恃正确,肯定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故意掩盖自己的想法,所以她的朋友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对这个聪明过人但也刻薄过人的朋友肯定非常包容,不然她们俩也没法做那么久的朋友了。”

“所以必须是强而有力的背叛才可以。”

“《背叛者》,这是她的第一重身份。”

“然后几年过去,她应该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个旧日的朋友,她的大脑总是被更重要的事占据,那些事是怎么在这个世界走得更高更远。”

“但是,她的朋友死了。”

“怎么死的我还没想好,但一定要足够让人愤怒,足够让人痛苦,足够让她这样的人都会被情绪彻底压倒理智。”

“而且杀死她朋友的人一定要是法律难以制裁的,至于他为什么能逃脱法律制裁以后再想。”

“所以她无法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将那个人渣混蛋送进监狱,或者说她觉得将他送进监狱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