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鼓锣(第2/3页)

容家的世交亲戚中多以读书科举为荣耀,跳过了寿星,自然要跳魁星。

也是让来参宴的学生们沾沾魁星点斗的好运气。

沈聿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对面举了杯,他也跟着举起了杯,轻抿口酒。

还是容六说:“沈兄怎么独饮,咱们该碰杯才是。”好不容易家里许喝酒了,他赶紧喝两口。

一砸吧味儿竟是花浸的甜酒水,必是大伯母特意吩咐的,还拿他们当孩子看呢。

他刚要去取沈聿桌上的酒壶,被哥哥按住手,容五挤眉弄眼像是在提醒弟弟等会儿还有要事要办。

两人这么明显,沈聿只好假作没瞧见,侧身想跟楚六碰杯,又见楚六痴望着灯火。

他顺着楚六的目光看过去,容三姑娘正望过来。

短短一瞬,触之即离。

沈聿微怔,容三姑娘心中果然还是喜欢楚兄。

楚六懵懵问道:“三妹妹刚才好像在看我?”

容五容六听了齐齐叹口气,一个搂他左边胳膊一个搂他右边胳膊:“我说六哥,你就歇了那心思罢!”

别人不知道,他们俩还能不知道?

年年两家小辈都要互相拜岁,三婶第二次犯病去请过净尘师太之后,楚家老太太那脸色就跟六月的天小孩的脸似的,说变就变了!

楚二伯母倒还情热,但打那之后,三姐姐能不去拜岁就不去拜岁,除了大节年庆,素日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这都五六年过去了,楚六哥还不明白?

二人互换个眼色,看来等会儿要顺利把沈聿带到后园假山,得先把楚六给灌醉!

一边坐一个,左一杯右一杯,说些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又劝他大丈夫何患无妻。

楚六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拉住了沈聿的手:“沈兄,她是骗我的。”

楚明忱絮絮叨叨:“三妹妹是极好的姑娘,她以为她冷着脸骗骗我,我就会受骗上当,当她是个贪图名利的女子,就厌弃了她。”

“可我要是连这些话也信了,那我凭什么说我心悦她呢?”

容五容六到底年纪还小,被这句话惊住了,两边都是男宾这话要是传出去怎么好?

沈聿反应极快,他心中虽受震动,但动作飞快,一把捂住了楚六的嘴:“楚兄是不是想吐?容兄,还请一起扶楚兄下去散散酒劲。”

容五容六立时点头,“唰”一下立起身来,把楚六架起来扶到花园边的小耳房中去。

等到走了半截,容五听见了《大闹天宫》的锣鼓声,一跺脚:“完了!没带上沈公子!”这可怎么办?这可把四姐姐交待的事儿给办砸了。

两人一回头,就见沈聿正跟在他们三人身后。

见两兄弟回头寻找,沈聿只得往前站了站:“我在。”他也不能不在,还不知是不是容三姑娘要见他。

容五松了口气,他冲弟弟挤挤眼儿:“你带楚六哥歇着去,我带沈兄逛逛咱们家的花园子罢?我们家花园里有座垒叠的大假山,是叠石名家卧石生所造,沈兄要不要瞧瞧去?”

这会儿黑灯瞎火,就算去看假山叠石又能看出什么妙处来?

沈聿点头应和:“我听说卧石生叠山能随地而赋形,浑然有真山真水之势。没想到今日能得一见,还请容兄带路。”

容府这处假山群落可通向园中三处,假山顶上还建了座石舫。

取的是太湖石堆雪叠浪之意,石舫就是浪顶上的不系舟。

舫中设一棋室,两个石墩,一张石桌,石桌上刻着张石棋盘,夏日里最热的时候在此处下棋是最凉爽不过的。

容五对守园门的婆子道:“我带同窗夜游石山,不必人跟着。”

书僮又塞上几粒碎钱:“等散了席妈妈拿去吃酒。”

沈聿一路跟在容五身后,刚转过山廊走到园中,就觉打唱台的锣鼓声已经隔得很远了。

容五指了指石舫:“沈兄去上面看看罢?”也不知道三姐姐要说什么,但他觉得还是不听为好。

沈聿又一次依言行事,容五话音刚落,他就抬步往石舫上去。

容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疑惑,怎么这个沈聿这么听话?简直是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也不费力气。

他总不会是知道三姐姐要见他罢?

沈聿几步爬上石阶,黑夜之中假山上下一丝灯火也无,石舫边倚墙栽着两株复色海棠花,一半白一半红,正是春季花时,夜间也开得灿烂一片。

沈聿慢步到石舫前站定,心里明明猜到是容姑娘要见他,却又忍不住怀疑,她真的会在这里出现?

舫内倏地亮起一点火星。

朝华正坐在“船舱”内,她打亮火折,点燃了石棋盘上的烛台。

“沈公子。”

沈聿心头急跳,略定定神,迈上“船头”,走进“船舱”,坐到朝华对面的圆石墩上。

“容姑娘。”

容朝华看他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眉梢微抬:“弟弟们蠢钝,沈公子已经猜到我想见你了?”

朝华是面向着沈聿的,沈聿却端坐在石墩上,面朝船头,目光不敢往朝华身上稍视。

反而是朝华借灯烛光细看他:“我想向沈公子致谢。”

沈聿本可以不趟这混水的,他既已知道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但他直言相谏。

不是他挑了这个头,罗姨娘不知还要西院那个池子里趴多久。

朝华双手执平向沈聿行了半礼。

沈聿侧过身来,回了半礼:“不敢当。”

打唱台上锣鼓声稍歇。

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朝华还是有些犹豫,她不说话,沈聿也不询问,两人就这么点着烛火,坐对海棠花。

“容姑娘是有什么想说的?”

模模糊糊的锣声复又响起,这会儿台上该演到孙悟空打龙王,取金箍了。

朝华声音自舌间婉转而出:“我的家事,沈公子都知道了。”

沈聿微顿颔首,父亲多情仁懦,母亲郁愤而疯,姨娘蛇口蜂针,庶妹装痴卖傻。

朝华见他点头,破釜沉舟:“谈嫁娶事,公子愿否?”若有意愿,她就把她的条件摆出来详谈。

沈聿猛然转身望向朝华,朝华也正大胆回望向他。

二人隔着棋桌烛灯,目光对望。

耳边锣鼓声一阵快过一阵,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

沈聿幼年长在榆林,边境来犯城中会敲锣示警百姓躲藏避敌,不论锣在哪里敲响,总会透过土墙传进屋中,避无可避。

民人皆知,锣响城在,锣灭城破。

此时此刻,他恰如身在土墙内。

“沈公子是不愿意,还是一时不能决断?”问到这句时,朝华已是玉面泛红。

他要是没这个意思,又为什么单单拿走那只绿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