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挣扎(第3/3页)

那一夜随云山中,他说她不配。

她竟险些寻死,寻死时那个疯狂的念头是,让他的王妃消失,秘密永远埋葬,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真相。

几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念头竟成谶言。

她不是他的王妃,从来不是,只是演过一场虚假的皮影戏。

那场戏早已落幕,只是他自己留恋其中不肯走出罢了。

她苦笑一声,心灰意冷,他既然要看,那就干脆让他看好了。

见到又如何,只是一张面容罢了,他永远不可能寻回他的王妃了。

她当即便要卸下易容。

就在这时,她听到宁王的声音。

他说:“不必了。”

青葛的动作顿住。

宁王声音嘶哑而疲惫:“我知道,你不是。”

青葛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无声地沉默着。

宁王:“既不是,那本王便不必看了。”

青葛听此,笑着道:“殿下真的不想看看吗?也许我就是。”

宁王:“不,你不是。”

青葛听此,安静地站了一会,便拿起面巾,遮住面容,这才低首走出去。

此时的宁王背对着她站在窗外,微微垂首,他的身影被夜色拉得修长,有着和这繁华皇都格格不入的落寞。

感觉到青葛的脚步,他哑声道:“你走吧,去缟兖,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回头。”

青葛无声地听着。

宁王:“不过,你不要忘记,按照千影阁的规矩,两年内,你依然必须效命于千影阁,千影阁不放人,大晟天下没有任何地方会接纳你。”

青葛垂首,恭敬地道:“属下明白,两年后,属下一定归来,会前往禹宁向殿下叙职。”

宁王:“好,届时本王在禹宁等你归来。”

青葛:“那属下——”

宁王看着窗外,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青葛疑惑地看着宁王。

宁王萧瑟一笑:“青葛,其实我一直都记得你。”

青葛听这话,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不知道,竟是你。”

青葛依然不懂。

宁王垂下眼,一声嗟叹:“你才入千影阁时,我曾在千影阁新晋的孩童中寻过你,可没寻到,当时我还未曾掌管禹宁,便去问他们,他们说不在的孩子都死了,我便以为你死了,并不知道你当时正在岳嬷嬷那里受训,我当时很难过,我以为我救了你,以为你活得好好的,却发现你依然死了。”

青葛怔了怔,努力地消化着其中的含义。

她渐渐明白了,他不是在说王妃,他记起来了,记起来当年那个菜人。

他知道她是昔年的菜人,那个被他认为脏兮兮的小女孩。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用一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声音道:“殿下,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会去千影阁找我?”

宁王低着头,以手握拳。

他拼命压下几乎冲涌而出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清楚记得,那一日寒气侵骨,漫天皆白,皇兄,我,还有叶闵一起前往西渊边境一带视察,在一处食店歇脚,却看到——”

他喉结滑动,有些艰涩地道:“看到了你。”

青葛缓慢抬起眼,视线落在他的腰际。

宁王:“是叶闵把你安置下来,我一直记挂着你,想找你,可我当时根本不懂,误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有一种可能。”

青葛的眼睛便逐渐湿润了。

她想起那一晚在丽泽湖的船上,宁王曾经为她演奏过的那一曲观雪。

在清冷的琴声中,她听到了大雪无痕,听到片片雪花缥缈轻盈地落下。

时至今日,她突然猜到了其中缘由。

天之骄子的他尚且年少,还不知道体恤别人的难受,所以言语骄矜傲慢,但其实心里是怜悯她,对她动了恻隐之心的。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在被解救的恩惠之外,她听到的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那句无心之言。

那时候的她,确实脏兮兮的,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是因为他太过耀眼,以至于不愿意在他面前如此卑微不堪吗?

宁王轻垂着眼,看着眼前华贵精美的地衣逐渐漫上一层水雾,他终于用带着哽咽的声音道:“那一年皇兄带我前往西渊,是要我看众生疾苦,那时候我才九岁,倔强狂妄,目无下尘,见到你时,震惊之余,其实心里很难受,只是——”

他薄薄的唇颤了下,道:“我那时候很别扭,不好意思,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生了怜悯之心,反而故作姿态,以至于说出了伤了你心的话,只是从那之后,我终究有些惆怅,不知为何总是记起来,以至于在一个大雪之夜,我偷偷跑出去,走了许久,又尝了你曾紧攥在手中的糙米糕。”

青葛死死咬着唇。

她记得,当然记得,她当时紧攥着那发霉的糙米糕不肯放开,他说太脏,脏了,要从她手中拿走,她一直在倔强地挣扎,并冲他龇牙咧嘴,甚至因此险些咬伤他的手指。

宁王轻叹:“我回去后,便请愿留在禹宁,因为我不希望看到这片土地上再有以人为食。”

青葛含泪望向他,那时候宁王还很小,作为皇上最受宠的小儿子来到禹宁,世人皆惊,百思不得其解,她也曾经暗中困惑过,却不曾想今日听他这么说。

宁王望着她的眼睛:“那一日,我在大雪飘飞中,作下一首曲子。”

青葛心微紧。

宁王的声音沉沉落在她耳边:“青葛,我的《观雪》,为你而作。”

青葛的眼泪自脸颊滑落,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