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3/4页)
明莲心也未想到裴莺竟已丧夫,且这话头还是女儿挑起的,顿时无措地看着裴莺。
裴莺抬手给明莲心添了茶:“无妨。”
*
州牧府。
霍霆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黄昏将至,天幕的明亮逐渐向橙黄蜕变。
“夫人回来了吗?”霍霆山问卫兵。
片刻后,卫兵回来禀报:“回大将军的话,还未归。”
霍霆山负手而立看着天。
这天都要黑了,竟还在外面逛,莫不是她要数清楚远山郡有多少块石砖才肯归。
卫兵观霍霆山面色,不由为裴莺说了句话:“今日是中元节,城中庆典不少,怕是因此耽误了些时间。”
霍霆山神色冷淡:“中元节。”
祭祀的节日,她去拜祭她那个短命丈夫。
随即不知想起什么,霍霆山脸色微变:“备马!”
从茶舍离开后,裴莺和明莲心便分道扬镳了,前者继续逛,后者归家去。
随着夜幕降临,城中罕见的愈发热闹了几分。雷鸣似的锣鼓声自远方传来,车水马龙的街头燃起了簇簇火把,一支队伍从远及近的来。
那并非普通的队列,队中以身着同款短褐的男人为主,他们整齐排列,肩上扛着一个大板架,架上放了牲畜祭品,祭品周围还有饭食百味五果。
长队如龙般游来,所过之处掀起一阵阵叫嚷。
街上人头攒动,火光映着小贩和行人带笑的脸,每个人都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忽然有人高声喊:“桑无附枝,麦穗两岐。来年秋季,五谷丰登。”
“桑无附枝,麦穗两岐。来年秋季,五谷丰登。”
叫嚷声浪潮似的铺开,一声接着一声传到老远。
裴莺牵着孟灵儿站在街道旁,看火龙似的长队从她们身旁过去,目不转睛的。
母女俩都被迷住了,一个是从没见过,另一个是没见过这般大型的,不时齐齐发出惊叹声。
待长队过去后,裴莺牵着孟灵儿想去河边,但女儿却忽然被吸引住。
“娘亲,那里有面具,我想买个面具。”孟灵儿反手拉着裴莺到摊位前。
那小贩见有来客,立马眉开眼笑:“小娘子买副面具吧,我这儿什么图案的面具都有。”
面具造型很多,有兔子,狐狸,老虎,竟还有青面獠牙的鬼怪。
孟灵儿拿起那张老虎面具放于脸前,转过头看裴莺,“娘亲,好看否?”
这面具是木制的,两侧开孔穿绳作绑带,大概担心太沉戴着不舒服,面具只有半张,鼻尖往上呈弯月,下方露出来。
裴莺笑着说好看。
孟灵儿嘿嘿一笑,然后拿了张白兔面具给裴莺:“娘亲也戴一个,不然我自己戴怪怪的。”
最后到底买了两张面具。
除了面具外,裴莺还买了水灯,一共两盏,皆是莲花形的。有不少人会在水灯上题字,让水灯带着想和亲人说的话一同飘远。
“夫人。”
明明周围人来人往,小贩吆喝和买客还价声不绝,声音很杂。但奇异的,裴莺竟在其中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男音。
那人声音很低沉,有时候会带点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裴莺微顿,侧头看了眼。
这一眼令她惊讶,方才那声居然不是她的错觉。
几步开外,身形伟岸的男人站于街道中,黑袍玄冠,腰间别着环首刀,分明没什表情,却势如山海。
那般熙熙攘攘的街道,竟硬是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中空地带,连满街瞎跑的孩提快要靠近他时都自动拐了个弯儿。
霍霆山抬步过去,低眸看裴莺。
美妇人脸上戴着半边兔子面具,这兔子面具做的还挺像一回事,上面雕了两只长耳朵。
面具挡住她大半的容颜,只露出美妇人软艳的唇和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她眼里带了点疑惑,似问他怎么来了。
霍霆山不言,忽然抬手扯了裴莺脑后的面具绑带。
在裴莺的惊呼中,她面上的兔子面具滑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接住。
除了面具后,霍霆山又看了看裴莺,便将兔子重新覆上她的脸,而后另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背过来,挑起那两根绑带为她重新系上。
裴莺被他这一系列操作弄得很懵:“您这是做什么?”
霍霆山笑道:“看看夫人,莫让人调包了。”
裴莺抿了抿唇,这人怎的有些奇怪。
“娘亲,我写好,您……”孟灵儿从摊子直起身来,待看见霍霆山,后面的话卡在喉间。
霍霆山见孟灵儿脸上也戴着面具,目光落在她手上两盏水灯上,一盏已提了字,另一盏还未写。
“夫人打算去何处放灯?”霍霆山从孟灵儿手中拿过未题字的那盏水灯。
裴莺说去远水河。
“走吧。”霍霆山拿了灯率先往前。
母女俩只能跟上。
走出一段后,孟灵儿后知后觉——
等等,娘亲的那盏水灯还未题字。
孟灵儿纠结了。
直接喊停嘛,她没那个胆子,可是不喊停,娘亲的水灯上空空如也,这怎么成?
眼珠子转了转,小姑娘落后两三步,走到陈渊身旁,低声说了句小话。
远水河边今日很多人,都是来放水灯的,已经有一批人放灯了。
河面光团点点,莲花造型的水灯随河水打着璇儿,仿佛是本就开在河上的睡莲。水灯连成带,光芒熠熠,当真美不胜收。
裴莺发觉霍霆山来了也并非全都是坏处,起码这人气场强,明明什么都没干,居然能轻而易举拿到河边最好的位置。
霍霆山将水灯还给裴莺。
裴莺正要放灯,这时女儿凑过来,将一物塞到她手中:“娘亲,您的水灯还未题字,快快用这炭笔写了再放。”
裴莺手中多出的,赫然是一只炭笔。
那炭笔只有一小截,比手指还要短,像是小商贩随身携带用于记小账的。
霍霆山目光在炭笔上一顿,然后越到后面站着的陈渊身上。
陈渊有些无措,低声喊了句主子。
裴莺最后只写了“祝好”二字,便将水灯放到河里。
流水潺潺,带着水灯逐渐飘远。
霍霆山站在裴莺旁边,侧头看她的神情,河灯的光晕落在她低垂的鸦色眼睫上,泛出少许微光。她戴了面具,叫人瞧不见神色,但那微抿的唇却透出几分郑重。
“水灯放完了,回吧。”霍霆山说。
裴莺看见女儿握拳的小动作,心知她不情愿,遂道:“才天黑不久,不若再等等吧。”
霍霆山却道:“今日中元节,鬼气重,宜早归。”
裴莺惊愕。
据她所知,这人是铁血无神论者吧,怎的如今连鬼气重这些话也说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