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3页)

这些日子霍霆山愈发察觉到,裴莺身上有种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气质。

在某些方面她聪慧得令人惊叹,哪怕是有麒麟子之称的公孙良也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且许多事物提出来时,她都是平静的,仿佛司空见惯。

但另一方面,她很脆弱。

她那胆子比兔儿还小,连许多孩童都不如,几个死人就能将她吓得够呛,哪怕其中并无血淋淋的场面。

还有天真。她时常会有些单纯到让他意外的想法,起初他只以为她是被夫家保护得太好,娇生惯养的宠惯了,因此才有些不切实际。

但后面他发现似乎并非如此,她的天真和多余的善心是和这个日渐残酷的世道相驳的,仿佛应该来自一个没有纷争、鲜血和战乱的盛世。

她像纸鸢一般游离在这个时代之外,唯有一根线将她拽住。

这根线,是她唯一的孩子。

霍霆山以前不信鬼神,认为那不过是无稽之谈,是权贵操控愚民捏造出来的政治工具。

但随着她在他身边的时间渐长,他偶尔会觉得可能这世上还真独有一例。

裴莺被他带到软座上,男人粗糙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眼时,她才恍然惊醒。

裴莺下意识往后躲,但后腰被他的手臂圈住,到底没能拉开多少距离。

霍霆山收回手:“我虽答应过夫人不干预令媛的婚事,但既然夫人与我说了此事,想必也觉得不妥,夫人想让我如何?”

裴莺挨着一侧的凭几,被他困在臂弯和凭几的犄角里,她本欲速速退开,却听他问她想如何时顿住。

好一会儿,裴莺才低声说:“将军,您说该如何是好?”

古代的囡囡比现代的大几岁,因此她也是第一回遇到这种问题。

知道女儿春心萌动后,她找霍霆山是为了问问华家的后续,结果却被告知是美人计。

如今裴莺是没主意了。

霍霆山扬了长眉。

不错,还知道来问他意见。

男人气定神闲地说:“这有何难?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夫人不点头便可。”

裴莺:“……”

裴莺一言难尽。

这人要不就说些不好听的,要不就讲废话,真是白长了张嘴。

霍霆山和她对视片刻,忽然哼笑了声。

裴莺才发觉这人在耍她玩儿,不由恼怒道:“霍霆山!”

霍霆山笑着说:“既然夫人不愿当那恶人,可将此事交给我。”

裴莺对此人的粗暴作风表示怀疑,“将军打算如何?此事手段不能过激,否则会对她日后的成长造成不良影响。”

霍霆山眼角抽了抽。

那丫头都及笄了,完全到了可以找夫家的年纪,还日后成长呢。

裴莺见他不说话,又认真重复了遍,最后拧着细眉问:“霍霆山,你到底听没听见?”

霍霆山笑叹:“夫人要求颇多。”

*

萧家,书房。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萧雄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到地上。

寻常百姓得攒几年才买得起的茶盏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横飞,有些飞到不远处男人的脚边。

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先冒这个头。

萧雄脸色阴沉:“不过区区一个屯长,这架子竟摆了十足,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是郡守老爷。”

“父亲请息怒,送去的礼他肯收,总归是好的,等……”

“息怒?”萧雄冷笑:“你让我如何息怒,都是你那好儿子惹出来的事。若非他醉酒后打死人,萧家怎会落的如今这般受制于人的局面?”

方才开口的那人嘘声。

那人是萧家二爷,育有六女一子,打死人的是他儿子萧尚。萧尚在小辈里行三,人道萧三郎。

原先萧二爷还未宠此子如此,只是后面一屋子姬妾都再未生出儿子来,他才将这嫡子、且还是唯一的儿子宠上天。

萧雄忽然收敛了满脸怒意,面无表情道:“老二,你祈求此事最好在那个屯长那里结了。若是结不了,你得做好将小三儿交出去的准备。”

一个孙儿罢了,他萧雄孙儿多得是,舍弃一个又如何?

萧二爷大惊失色:“父亲,万万不可!”

萧雄冷笑道:“没什不可的,他犯了错,就该为自己的错误付账。”

萧二爷还欲再说,但旁边的大哥偷偷递了个眼神过来,前者勉强将话咽回去,却觉心里有团火在烧,急得他嘴上欲起燎泡。

萧大爷此时道:“父亲,我们送了五回礼给那沙英,此人像是饕餮转世,吃多少都填不满,不曾给答复,也不和我们见面,他这是默认此事抹平了,还是……”

萧大爷最后那四字“戏耍我们”到底没说出来。

但萧雄何尝不明白。

一想到若是这个结果,萧雄心里狠狠打了个突。

一个屯长罢了,哪有胆量敢戏耍他们,他背后必定有人撑腰,而那撑腰之人只能是那位。

最近种麦策推行如大风刮过,吹及冀州内的千家百户。若所谓的亲戚之事真是被做的局,那说明对方不甘只弄个种麦策,接下来必有后招。

“老大,你去将那几个布衣的背景再查一遍,仔细些,切勿高调行事。”萧雄吩咐。

萧大爷应下,又问:“父亲,这礼咱们还继续送吗?”

萧雄思索片刻后说:“再送三回,倘若他还是如今这般,那就罢了。若此事依旧无进展,你帮我联系华家、齐家那几个叔父。”

萧大爷应声。

让萧雄十分惊喜,再送了一回礼后,沙英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对方约见面。

萧雄喜出望外,立马命稳重的大儿子带萧三郎携厚礼赴约,负荆请罪。

见面地点约在一所茶舍的包厢内,这场会面进行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包厢门打开,笑得一脸满足的沙英率先从里面出来,接着是同样眉开眼笑的萧大爷,最后才是亦步亦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萧三郎。

萧家二人为沙英鞍前马后,连运送离开的马车都准备妥当,待他离开时,将重礼一车拉走。

这晚,将心放回肚子里的萧雄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至于那被打断手臂和肋骨的三孙儿今晚会不会疼得睡不着,这完全不在萧雄的考虑之中。

然而萧雄的闲适没持续多久,翌日巳时,忽然有家奴急急来报。

坐在正堂和一众妻小一同用膳的萧雄看见那家奴,拿着玉箸的手不由抖了抖。他记得此人,那分明是他派去暗中观察州牧府动向的家奴。

只见那家奴噗通的一下双膝跪下:“恩主,大事不妙,有三两百姓跪在州牧府前,以头抢地直申冤,向州牧府那位状告咱们萧家欺行霸市,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