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3/4页)
停顿片刻,裴莺到底重新说了遍,霍霆山勾着嘴角,将最后的几句相思语写下。
一封家书,百来字左右。
家书这等信件合该是非常温暖的,但这上面的字铁画银钩,张狂得紧,百来字分明不算多,竟有种纸张要盛不下的狭隘感。
裴莺眼皮子跳了跳,心道待会儿一定要将这封信收起来,压在箱底让它永无出头之日。
而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伸过,将那封墨迹已干的信件拿起,而后在她面前叠好。
裴莺伸出手,白皙的手指微张,欲要拿过,却没想到那封信件在她面前绕了个圈,然后被霍霆山放进了他自己的袖袋里。
裴莺眼睛微微睁圆:“您怎么……”
霍霆山淡定道:“此信已完工,我先行代夫人保管,待令媛那封写完,夫人再遣人交给我,我将之与其他信件一同交给信使。”
“不可。”裴莺连忙拒绝。
霍霆山眸子微挑:“为何?夫人给我个理由。”
裴莺绞尽脑汁,脸颊都憋红了,却没能想到合适的借口,总不能说他写的那封信件拿不出手,她想让女儿重写一封吧。
“既无理由,那就这般决定。”霍霆山从座上起身,然后施施然往门口去。
裴莺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变成一句“蛮子可恶”。
那道高大的身影脚步不停,仿佛没有听见。
……
又是几日后,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报从北方传了过来。
密报上书:并州军迈入冀州,并截了粮草。
这封密信飞入霍霆山主帐的当日,霍霆山便给前线的熊茂下了召回令,同时立马整军,准备北上。
收到军令的熊茂长呼出一口气,“总算来了,这些日子打得真娘的憋屈。”
中古道地势颇险,不过没到不可攻破的地步,若是认真打,熊茂自信还是能打下来的。
偏偏大将军不让他尽力,只说拿出平日半分本事便可。
熊茂那是一个郁闷,一身牛劲没处使。
现在好了,总算进入正道。
*
冀州西部。
“校尉,这袋里面装着也是碎石子。”并州兵错愕说。
那校尉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竟是遮眼法?速去查清幽州军真正的粮草行的是何道?”
士兵领命前去。
消息传回石连虎那处,这位年过五旬的并州牧皱起眉头,“都是碎石?”
卫兵道:“十之八九是。”
石连虎思索了片刻,又问:“可查到粮草真正的运输线路?”
卫兵低头:“回禀石公,暂时未曾,不过此事姜校尉正竭力排查。”
石连虎转身看地图。
地图上交错着的一条条官道,他派出的斥候不少,几乎遍布所有官道。若其中有异,没理由察觉不了。
在地图前站了一盏茶,石连虎陡然身躯一震:“幽州军和司州军的战况如今如何?”
然,消息还未传的那般及时,卫兵说暂时无最新战报。
石连虎:“若是司州那边传来消息,速速递来。”
“唯。”
相比起远在并州、没拿到一手消息的石连虎,司州这边已经知晓霍霆山撤军了。
李康顺一开始很得意,觉得自己打退了幽州军,但后面发现幽州这边并非单纯的退军,而是调转了方向,迅速北上。
并州军偷袭幽州军粮草之事,李啸天亦收到消息了,他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儿,我们都被那霍霆山摆了一道,他的目标不是我们司州,他要打并州。”
“为何?”李康顺下意识问。
司州已近在眼前,且对方都与他们司州军交上手,为何舍近求远?
李啸天点了点地图,“因为霍霆山欲要一张稳固的版图。”
李康顺恍然大悟,先骂了霍霆山拿他们当幌子,又问:“父亲,那我们出兵援并军否?”
“要出兵,不过且先等等。”李啸天道。
裴莺不知晓这些个州牧心中的弯弯绕绕,她随幽州军一路北上,最后回到了远山郡。
如今赵天子尚在,大楚并未真正的分崩离析,霍霆山此番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走一个来回,说白了是图名声。
打是要打,但不能背着不义之名,不可让天下人戳脊梁骨骂逆贼。
裴莺看着熟悉的州牧府,忽然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一股浓郁的怨气。她扭头看旁边,只见女儿握着小拳头,绷紧小脸蛋,怨气强烈得如有实质。
孟灵儿郁闷得快吐血。
这一个多月来回,还不算和司州对战的时间,她在马车里折腾了许久,竟回到原地。
既然要回来,当初作甚将她和娘亲带上,直接让她们在此处等岂非更好?
生气!
但是,敢怒不敢言。
裴莺摸摸女儿的发顶,安慰小姑娘:“囡囡今晚泡个汤池,睡个好觉。”
她有预感,接下来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战时,那人应该不至于再带着她到处跑了。
听裴莺提起汤池,孟灵儿身上的怨气总算散了些。
和裴莺想的一样,回到州牧府后,霍霆山非常忙,两天只见过他一回,那一回还是他匆忙和她用了顿膳,便又不见踪影了。
裴莺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挺闲适,如今天冷,在屋子里窝着很舒服。
不过裴莺的惬意时日没持续多久,这日早上,辛锦匆忙来报:“夫人,外面有一登门女郎,自称是大将军恩师之女。”
裴莺第一反应便是:“和我说作甚,这事该和他说。”
辛锦:“大将军不在府中,且此番来客为女郎,旁人接待不合适。”
裴莺叹了口气,认命从软榻上起来,“罢了,我出去看看。”
全当是这些日子吃他的喝他的,如今得干活还债。
辛锦打开首饰盒子,要为裴莺梳妆。
裴莺本想摆手拒绝,但又想到见客似乎不好失了体面,于是作罢。
待装扮完,裴莺带着辛锦前往正厅。
来客已在正厅等待,裴莺从侧廊过来,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郎坐在椅上,身后随有两婢,旁边的案几上放着府中女婢方才上的茶。
那女郎身着流云圆领襦裙,外笼着一件雪狐裘裳,她皮肤白皙,柳叶细眉下一双水眸,欲语还休,楚楚可怜。
“君泽阿兄……”
后面那些话,程蝉依看着裴莺愣是没能说出来。
不远处的美妇人颜盛色茂,丰盈如满月,她眨着莹莹秋瞳,眸中似有一程清艳山水,黑鬒梳成灵蛇髻,发间缀以金玉,玉面红唇,每一处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裴莺猜测“君泽”可能是霍霆山的字,对方能喊的那般亲切,多半和霍霆山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