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修改完了,不嫌麻……(第4/5页)

高拱又往前迈了一步,视线从墙上的孔子画像往下移。桌下藏着的小家伙生怕被发现,赶紧放下桌布,缩了回去。

“修则道,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昆弟不怨,敬则不眩……”

朱翊钧趴在桌下,陪他爹上了一回儿课,很快又待不住了,偷偷掀开桌布一脚,看到他爹的靴子和衣摆,伸出小手,拽了一下。

裕王上半身坐得笔直,不动声色的冲着儿子摆了摆手,希望他能安静一点。

小家伙觉得好玩,又拽了一下。这个角度,高拱发现不了他,于是,他从桌子下面探出半个身子,吸了口气——里面太闷了。

裕王实在没忍住,趁着高拱转身的时候,低头看了儿子一眼。

父子俩一个低头,一个仰着头,从这个角度看,由于光线原因,朱翊钧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里面闪烁着细碎的光泽,仿佛漫天星子都落入了他的眸中。

裕王心里又开始骄傲——我儿子真可爱。

“体群则之报礼重,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则财,柔远则四归之,怀诸候则天下畏之。”

裕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担心他蹲在那里太累,让他紧靠在自己腿上。

“裕王殿下!”

高拱的声音又低又沉,即便面对亲王,甚至是未来的帝王,仍是保持着老师的威严。

裕王暗自叹一口气,站起来:“高师傅。”

高拱此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出来,裕王并不专心,一直在走神。

“殿下似乎有心事。”

裕王说:“此前向高师傅提过,世子回了裕王府。”

高拱点了点头,正要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裕王却说道:“钧儿,你出来罢。”

于是,在高拱震惊的目光中,一个稚童从书案后站了起来。

“这……”高拱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很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讲经是一件认真而严肃的事情。在孔圣人的画像前,容不下半分儿戏。

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桌子下面藏着一个孩子。

看这孩子的容貌和衣着就不难猜到他的身份。年仅两岁半的裕王世子——朱翊钧。朱翊钧站在父王身旁,也在认真的打量高拱。

高拱也看着他,尽管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孩子,站在那里却一点也不怯场。果然是在皇上跟前都敢发脾气,扔金丹,骂严嵩是坏人的主。

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某些特质是与生俱来的。

高拱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朝中不与任何人结交,既不偏向严嵩,也不偏向徐阶,甚至连同为裕王讲官的陈以勤和殷士詹都与他没有半分交情。

严嵩当上首辅,靠的是拍嘉靖帝马屁。徐阶想上位,一心一意要斗倒严嵩。

他的目标与他们一直,但手段不一样——他尽心尽力辅佐裕王,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裕王登上大统,自己位极人臣。

所以,裕王就是他政治生涯的唯一指望。

严世蕃曾经找到他,问:“我听说裕王对我的父亲有些不满,这也是为什么?”

他没问是不是,而是问为什么,显然就是给裕王和高拱挖了个坑,只等他往下跳,将他们置于死地。

此时正是严嵩得宠之时,如果高拱顺着严世蕃的话说裕王有什么不满,很快就会传到嘉靖帝耳朵了。

你爹信任的首辅,你凭什么不满?皇帝让你来当,首辅让你来选?

但高拱用自己的智慧保住了裕王,顾左右而言他:“国本久已决定了。裕王殿下的讳字,从后从土,是土地之主,这是皇上赐名的意思。亲王讲官,旧例只有检讨,但是裕王讲官,兼用编修。和其余诸府不同,这是首辅的意思。殿下常说唯有首辅才算社稷之臣,请问不满的话从何而来?”

裕王也不想让高师傅为难,更不愿师傅对他失望。他又暗自叹一口气:“钧儿年幼,他什么都不懂。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过溺爱,让高师傅见笑了。”

朱翊钧注意到高拱神色不好看,也感受到了他爹的羞愧和为难。于是,主动站出来说道:“因为你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害怕,所以躲进去了,不怪我爹爹。”

他嘴上说着害怕,其实表现得一点也不害怕。

他连嘉靖帝都不怕,何况高拱。

但裕王着实没想到,儿子竟然会主动站出来维护他。

“……”

书房忽然安静下来,高拱没说话。裕王也不知道他什么想法,也只好站在原地。

朱翊钧咬了咬下唇,又说道:“你刚才讲的,我都记下了,我背给你听,你不要怪我爹爹。”

这话倒是让高拱有些意外:“殿下此话怎讲?”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修也,尊贤也,亲亲也,敬也,体群也,庶民也,来百也,柔远也,怀诸候也。

修则道,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昆弟不怨,敬则不眩,体群则之报礼重,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则财,柔远则四归之,怀诸候则天下畏之。”

“……”

这是高拱刚才给裕王讲的那一段《中庸》,但并不是一整段照着念诵,其中穿插着许多对文章的阐释和理解。

想不到,这躲在书案下的小世子,只听了一遍,竟然能完全背诵下来。

裕王更是惊讶,他不在宫中,所以从不知道他儿子竟然有这样的本领,不管什么,凡是听一遍,就能记住。

朱翊钧看他们都不说话,于是又问了一句:“我有没有背错?”

这时候,高拱才缓和了神情:“殿下所背一字不差。”

朱翊钧这就放心了,他点点头:“那我去别处玩,你不要再生我爹爹的气。”

“……”

听了他的话,高拱哪里还会生气。就冲这位小世子,他就敢下定论,自己当年孤注一掷的选择是正确的。

小家伙说完就出了书房,不再打扰他们。

王府呆着实在没意思,他在宫里关着,在裕王府也关着。再有两天,他又要回宫了,还得继续关着。

来的时候,马车经过熙攘的街道,他看到了一个皇宫以外的世界。

原来街上有那么多人,男女老幼,大家穿的衣服都不一样。街道两旁有那么多商铺,卖什么的都有。还有那个及萃楼,大伴说里面有好吃的,他也想去尝尝。

此时,裕王走了过来。看到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钧儿,在想什么?”

“爹爹,”朱翊钧拉着裕王的手,“我想出去玩。”

“出去玩?”裕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去前厅?”

朱翊钧摇头:“去街上。”

“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