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隆庆进了暖阁,坐……(第2/3页)

后来,隆庆干脆闭了嘴,任由他们吵,自己就那么坐着,什么也不说。

隔着一道屏风,朱翊钧也能感受到此时此刻爹爹的窘迫。

他是他爹亲生的,又不是买果饼送的,既了解他爹,又心疼他爹,觉得那些言官很讨厌。

以前他皇爷爷强势,这些人又没有海瑞死谏的勇气,可把他们憋坏了,现在逮着他爹这可软柿子可劲儿捏。

隆庆沉默的时间越长,大殿里的气氛就越尴尬。大臣们都等着,大有皇上不开口,他们就要这么站下去的准备。

另一边,无论大臣们什么态度,隆庆就是不开口。

打破僵局的是司礼监一名叫做腾祥的秉笔太监

,他忽然跪下来,三呼万岁,隆庆身边的太监立刻反应过来,高唱了一声“退朝”,满朝文武不得不跪下行礼,隆庆站起来就走,这个朝是一刻也不想上。

朱翊钧听到退朝,赶紧跑了,转身太猛,差点撞上烛台,赶紧扶了一把,从后面的门溜了。

隆庆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却没见到人,还以为是哪个太监,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可算找到个出气的点,准备打法内廷。刚问了句是谁,门口的太监跪了一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是……是大皇子。”

“……”

原来是宝贝儿子,那没事了。

对隆庆来说,不仅早朝让他焦头烂额,批阅奏章也是一件让他绞尽脑汁的事情。

即位之初,他要主持国丧,奏章的事情不用他操心。后来要祭天地、祭社稷、祭宗庙、祭祖宗陵寝……繁琐的礼制,让他只能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浏览几本内阁专门挑选的奏章,其余的都交给司礼监批红。

两个月过去,生活进入正轨,皇上该干的活儿也不能落下。

这一日,隆庆在书房召见了内阁大臣,询问册立皇太子仪的进程。他没有当过皇太子,还挺遗憾的,到了儿子这里,他便格外上心,时常关心进度,丝毫不能马虎。

阁臣退下之后,他就开始批阅奏章,几名司礼监太监在旁边伺候着。

隆庆看得很不耐烦,因为这些奏章都很厚,动不动就洋洋洒洒几千上万字,冗长而枯燥,实际有用的信息不过两三百字,还得从大量无效内容中大海捞针。

黄锦立在一旁,想要提醒他,但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又不敢吭声。

隆庆把奏章丢到桌上,伸手,黄锦把茶盏递给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

“钧儿?”隆庆抬眼就看到门外探进来个小脑袋,是他儿子,赶紧招了招手:“快进来。”

朱翊钧走进屋来,手背在身后,叫了声父皇。

隆庆的朝他身后看去:“藏什么了?”

朱翊钧伸出手,掌心里握着一跟桃枝,上面缀满了花骨朵,有的已经开始盛开:“送给父皇。”

收到儿子送的花,隆庆之前的焦躁一扫而光,现在也不想看什么奏章,只想逗儿子玩。

“你今天做什么了?”

朱翊钧说:“上午读书,张先生说,要温习一下前面学过的内容,然后教我学习《中庸》。”

“下午跟着李将军练剑,修习内功心法。”

“御花园的桃花开了,大伴帮我摘了两支,一支给了

娘……送给了母后。”

隆庆问他:“你刚从坤宁宫回来?”

朱翊钧点了点头:“我去给母后送花,顺便看了弟弟妹妹。母后留我用晚膳,但是我想回来把这支桃花送给父皇。”

隆庆从儿子手中接过桃枝:“爹爹很喜欢。”

他在御书房转了半圈,亲自从墙边的案几上挑了个瓷瓶,拔出宫女放的花,把儿子送的放了进去,又摆放到自己的御案上。

朱翊钧站在旁边,看到御案上对方的奏折,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在嘉靖身体日渐虚弱的那半年,一直都是他把奏章念给皇爷爷听,按照皇爷爷的指示批红。

“父皇在批阅奏章呀。”

“嗯。”隆庆坐下来,提起奏章就感觉头疼。

朱翊钧看出他的不情愿,但身为天子,这是他的指责之一,不得不那么做。

于是,小家伙靠在隆庆身旁:“那我陪着父皇。”

有他陪着,隆庆似乎也没有那么烦躁。调整了一下情绪,搂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又从桌上取了一本,翻开来,父子俩一起看。

他问道:“钧儿看得懂吗?”

朱翊钧点点头:“看得懂。”

“看得懂?”

隆庆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朱翊钧真的能看懂。

朱翊钧又点点头:“皇爷爷教我的,让我学会了告诉爹爹。”

隆庆突然找到了批阅奏章的乐趣:“那你说说看。”

朱翊钧接过他手里那本,看了一眼封面:“这是题本,凡兵刑钱粮﹑地方民务等大小公事皆用题本,由大臣用印具题﹐送通政司转呈内阁入奏。”

“题本有那么厚,看不完的。”他翻开折子的合叶:“这里有内阁的票签,写了具体的事情,还拟了该如何批复,父皇看票签就好啦。”

隆庆拿起票签大致看了看,问朱翊钧:“那钧儿知道这张票签是谁拟的吗?”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是陈阁老。”

他指陈以勤。

隆庆很惊讶,陈以勤是裕王潜邸的讲官,他自然认得对方的字迹。

但朱翊钧又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

“你认得他的字?”

朱翊钧摇头:“不认得。”

“那你怎么知道是陈以勤?”

朱翊钧说道:“其他几位阁老的字我都见过,也认得。上个月入阁的两个人,一个是张先生,他的字我可熟悉了。这个不认识的,自然是陈阁老。”

隆庆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太聪

明了。”

他看着朱翊钧,实在不敢相信,这么聪明的孩子,竟然是他生的。

他又问道:“那皇爷爷以前会怎么批?”

朱翊钧说:“知道了。”

“嗯?”

“就批‘知道了’,或者写‘如拟’。”

“好!”隆庆笑道,“听你的,你来写。”

“我不写,”拒绝皇帝那叫抗旨,一般人没这个胆量,但朱翊钧敢,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他爹也不是他拒绝的第一个皇帝,“父皇自己写。”

隆庆有些意外,看向儿子,朱翊钧却低着头,不与他对视。他也没说什么,拿起朱笔,批了个“知道了”。

朱翊钧又拿了一本奏折:“这个是奏本,由官员呈上,不用印,有的是密疏……”

说到这里,朱翊钧的声音停了下来。

隆庆见他面色有异,拿过奏折一看,这封奏疏竟然是在指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