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朱翊钧派人去取奏……(第2/2页)

他每说一句,一顿足,不断地用力紧握高拱的手,不难看出,心中极为挣扎。

高拱见状问道:“陛下万寿无疆,何为出此言?”

接下来,隆庆却说了句让高拱和远处的朱翊钧都十分惊讶的话:“有人欺负我。”

“……”

朱翊钧问冯保:“难道父皇是说,我欺负他?”

隔着这么远,冯保的听力远不如他,根本听不到那二人的对话。只茫然的望着他:“什么?”

“……”

那边,高拱摆出一副和皇上同仇敌忾的神情:“是何人无礼,祖宗自有重法,陛下说与臣,当依法处置。陛下大病初愈,恐伤圣怀。”

事实上,从春天开始,隆庆的病一直断断续续,就没好过,反而一次比一次加重。

隆庆沉默良久,看了一眼周围的内侍,只说这些奴婢,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停他的使唤。又拉着高拱的手,让其

送他回乾清宫。

朱翊钧又听到隆庆说这些奇怪的话,就跟锥子一样,扎在他的心里,让他难受极了。

却不知那是因为久病而胡思乱想,还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自那日之后,隆庆的状况又变得很差。天气太热,他晚上的热疮更是折磨得他夜里难以入眠。

朱翊钧片刻不离的陪在他的身边,他不睡,朱翊钧也不睡,哄着他恍恍惚惚睡着了,才趴在床边眯一会儿。

皇后听说此事,也放下两个小的,来乾清宫帮忙照顾隆庆。

天气越来越热,隆庆的状态也愈发虚弱,有时甚至会说不出话来。

清醒的时候,他总是拉着朱翊钧说话,夜深人静之时,父子俩屏退左右,也会聊起高拱。

隆庆说:“朕知道,高先生执掌国柄以来,专横、独断、容不得人,但他有经世之才,能治理好国家。”

“日后,若你要用他,就要信任他。若你不用,也要留他善终,记住了吗?”

朱翊钧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硬是不肯落下来。他摇了摇头,隆庆抓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却终是因为没有力气而松开。

朱翊钧这才闭上眼,点了点头:“父皇,我记住了。”

隆庆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太医会诊之后,也无计可施,开出的药方也不过是个安慰。

这一日,隆庆又难得清醒了一会儿,赶紧命人去宣高拱、张居正二人觐见。

隆庆气若游丝,说话也断断续续不成句:“自古帝王后事……卿等详虑而行。”

中间两句实在听不清,但大抵也能猜得出,他在交代后事。

二人刚退出暖阁,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二位阁老,请留步。”

高拱和张居正转身,叫住他们的人正是冯保:“太子殿下请二位阁老今晚留在宫中值宿。”

二人应下,退至段门外的直庐。

夜深了,隆庆仍旧昏睡着,朱翊钧熬了好几个晚上,皇后让他去旁边的炕上睡一会儿,朱翊钧摇摇头,不肯厉害。

皇后摸着儿子的头:“我知道你担心父皇,但你还小,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去休息一会儿吧。”

朱翊钧低着头,额头抵在隆庆的肩膀上。他有强烈的预感,他即将再次失去一位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哪里还睡得着。

“母后,你去休息吧,我留下来陪父皇。”

朱翊钧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却十分坚定。

皇后拗不过他,也只好随他

去:“天亮之后,我来守着陛下,你必须去休息。”

“……”

朱翊钧没回答,皇后叹一口气,退出西暖阁。

也不知过了多久,隆庆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儿子。

十三岁的少年,向来生机勃勃,此时却显出几分憔悴。

朱翊钧欣喜道:“父皇,你醒了,我去叫太医进来!”

隆庆按住他的手:“别叫他们进来,你陪父皇说会儿话。”

这时候,他的精神看起来又好了许多,甚至让朱翊钧扶他起来,靠坐在床头。

应皇上的要求,太监都退出去了,朱翊钧便拿了把折扇,亲自替他扇风消暑。

隆庆却忽然回忆起了同年,打他出生开始,他的父皇就从未关注过他。

因为二哥封皇太子,他和四弟才跟着封了亲王。因为二哥行加冠礼,他和四弟才出宫建府,匆匆成婚。

“出宫之后,父皇笃信‘二王不得相见’,便不许我入宫,自那之后,我便再未见过我的母妃,也就是你的奶奶。”

隆庆元年,他即位之后,杜康妃册封为皇后,迁葬永陵,他却仍是习惯称她母妃。

“母妃去世那年,我十八岁,未能见她最后一面。父皇以‘应避至尊,不宜重服’下谕,不许我服丧、守孝,大臣不敢争,我也不敢。”

朱翊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或许,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始终是他难以释怀的心结,哪怕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也还是念念不忘。

隆庆又道:“你的母亲,这几年让她受委屈了,以后,你要尽心孝敬她。”

“弟弟妹妹年幼,你是长兄,要好好照看他们。”

“你周岁入宫,直到八岁才回到父母身边。说来,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陪伴你孩童时的那几年。”

朱翊钧无声的摇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隆庆勉强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蛋儿,用指腹艰难的擦去他的泪水:“你读了那么多书,批过那么多奏章,即将成为执掌天下的帝王。”

“你一定能做的比我好,成为千古明君。”

话未说完,隆庆又剧烈的喘息起来。朱翊钧心中巨大的悲伤再也忍不住,颤声喊道:“父皇,你别说了,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太医。”

隆庆拉住他的手:“去,把高拱和张居正叫来。”

知道皇帝大约是熬不过今晚,高拱和张居正不敢躺下,合一坐着,直到太监宣他们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