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4页)

就在这时,耳畔蓦地响起一声低笑。

周清南垂眸,放下酒杯,拿余光凉凉扫去一眼。

“怎么,咱们周总今天有心事?”梅景逍纤长的直接捏着手里的酒杯,轻挑眉,碰了碰周清南面前的酒杯,骨瓷撞击,发出清脆的轻鸣,“叮——”

梅景逍:“自己一个人一声不响,都连喝三杯了。”

话说完,梅景逍嘴角勾着抹玩味的笑,也抬起手臂,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周清南扯唇,皮笑肉不笑,淡声回道:“菜好酒也好,多贪了几杯而已。”

“酒喝多了容易不清醒,不清醒就容易误事。周总还是少喝几杯比较好。”梅景逍含笑瞧着他,也放下酒杯。

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声轻响,是椅脚摩擦红木地板的声音。

梅景逍和周清南同时抬眸。

程菲脸蛋红扑扑的,觉得雅间里确实有点闷,加上汤喝多了有点内急,站起身挪步子,悄无声息地拉开雅间门,离席出去了。

这顿饭的酒是张书记等人带来的。

兰贵的本地酒,67度,口味纯正,据说酒后也不容易头疼,唯一的毛病就是度数太高。

一喝得急,就容易醉。

其实梅景逍那句话说得对,不清醒就容易误事。

周清南脑子有点儿沉,闭眼捏眉心,缓了两秒,顺手从桌上拿起烟盒跟打火机,准备去外面点根烟醒酒。

不料,跟张书记等人打完招呼,刚站起身,旁边的梅四公子便也站了起来。

“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抽烟,多没意思。”梅景逍朝周清南笑,声音轻几分,语气意味悠长,“周总,一起啊。”

滨港市南三环外,坐落着全滨港乃至全国最大一座私立医院:安山国际医院。

安山国际医院隶属梅氏医药,是梅氏集团在整个生物医疗界的王牌产业之一,云集世界名医、全球一流的各项先进设备,现任院长叫麦克·基维尔,中美混血,美国籍,曾在梅奥诊所担任过七年院长,其医术水平享誉全球,是被梅氏以高出梅奥诊所三倍的薪资挖过来的重量级人才。

同时,麦克·基维尔也是国际癌症专项研究协会的副会长,扎根癌症领域多年,为人类攻克癌症这一难题做出过多项重大贡献。

也正是因为麦克医生的存在,安山国际医院每年都会接诊数以万计的癌症患者——全球各地的富豪们不惜斥下重金,不远千里来到中国滨港,求医续命。

午后的滨港艳阳高照,天上没有一片云,碧蓝如洗,只有微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

安山医院的院长办公室内,白发苍苍的外籍医生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坐在办公室后方,眉头深锁神情凝重,正翻阅着手里的一摞检查报告。

不多时,轻轻一声“砰”。

青花瓷茶杯扣上盖子,被对面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放在了办公桌上。

梅凤年抬手掩唇,又闷闷地咳嗽了几声,一旁西装革履的助理见状,当即上前替他抚背顺气,却被梅凤年不耐烦地摆了下手,挥退到一旁。

今天夜里,梅凤年还要乘公务机飞去澳门参加一场晚宴,因此他身上衣着考究,剪裁得体的纯手工西服勾勒出一副高大颀长的体格,领间不系领带,而是一块深紫色的温莎结,往上牵连的脖颈线条修长而优美,整个人的精气神比之前要好许多,也像年轻了好几岁。

咳嗽完,他轻轻喘了口气,淡声问对面:“你拿着我的检查报告,翻来覆去看了都快十分钟了,有救没救,倒是给句话。”

一旁的助理说着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同声翻译。

麦克医生听后,又沉默了大约三秒钟,才迟疑地抬眸,回了一长串。

助理闻声,脸色瞬间微妙变化,迟迟道:“梅总,麦克医生说,最新的检查报告显示,肿瘤已经……转移到了骨和肝脏。”

“那就是没救了呗。”梅凤年面上不见丝毫的惊慌与恐惧,轻轻嗤了声,“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说完,梅凤年又给自己点燃一根雪茄。

麦克医生看着吞云吐雾的病人,表情说不出的无语,沉声,用中文一字一顿道:“梅先生,从你确诊肺部CA的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一定要戒烟,你……”

梅凤年:“戒烟我就能活?”

麦克医生被噎了下,回答:“至少情况会有好转。”

梅凤年不耐烦,在心里吐槽着糟老头子话还不少,敷衍地应:“知道了知道了。”

数分钟后,梅凤年在助理的陪同下从院长办公室离去,见花园里的花开得不错,难得生出几分雅兴,便随便寻了个长椅坐下来,抽烟赏花看风景。

看了没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朝他而来。

梅凤年闻声,侧头撩了下眼皮,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一道小小的身影便飞扑似的落进他怀中。

梅凤年皱了下眉,眼风冷冷扫过身旁的助理。

助理被吓得不寒而栗,诺诺低下头,颤声说:“对不起梅总,是蝶小姐吩咐的,一定要把这次的复查报告第一时间详尽汇报给她。如果我不照做,蝶小姐不会放过我的。对不起,请您饶了我。”

梅凤年没再看助理。

怀里小小的女孩哭得声嘶力竭,要岔气似的,肩膀抽动个不停。

梅凤年无奈,抬手轻轻抚了下她满头乌黑的发,漫不经心道:“几年也见不到你哭一次。这哭得还挺好看,等我死了,也要像这样给我哭丧。”

周小蝶抬起通红的大眼,狠狠瞪他:“你要是敢死,我就杀了你。”

梅凤年被她惹得笑:“我死都死了,你怎么再杀。”

周小蝶被哽住,想把眼泪憋回去,又实在忍不住,再次痛哭失声。

“好了。”梅凤年抬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他声线本就沙哑,低着嗓子说话,无形间便显出几分难言的柔,对她说,“真羡慕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当年,我在福利院门口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我都这么老了,你还像个孩子。”

“不要离开我。”周小蝶将脸贴上他的手,眼底赤红,“梅凤年。我求你。”

梅凤年嘴角很轻地勾了下,说:“说起来,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你喊过我一声爸爸。到我咽气之前,能听你叫一声吗?”

周小蝶讥讽又凄楚地笑:“你明知道不可能。”

她微微合上眼,脑中依稀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

福利院门前,阴雨绵绵,男人一袭笔挺的纯黑西装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倨傲矜贵,指骨如玉的手撑一把黑伞,便替她挡去头顶所有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