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第2/3页)
但最令王羡惊讶地移不开视线的是院子里一扇花架。
慕朝游见王羡不错眼地盯着看,解释说,“这个叫活花屏。”
就是《浮生六记》里沈复的妻子芸娘做的那种“活花屏”。
沈复夫妻二人之间生活浪漫,饶富情趣。
慕朝游大学闲时无聊在图书馆借过《浮生六记》来看,对书里的“活花屏”印象很深。
古代的娱乐活动太少,又因南国有鬼怪作祟,所以赶在日落之前人人都关门闭户了。长夜漫漫,对于她这个曾经习惯性熬夜的夜猫子来说十分难捱。
干脆就自己动手一点点摸索着把书里的活花屏给复刻了出来。
书里有关活花屏的记载慕朝游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猜测大概是和花障差不多,更小一点,能搬挪。
做的时候她完全是仿照葡萄架来做的,因为不熟练,竹子扎得歪歪扭扭,十分有碍观瞻。
好在种上蔷薇之后就好看多了,原本扎得粗劣的竹篱,竟然还颇有些自然的意趣。
她猜测这些追求风流雅趣的名士们可能会喜欢这个,王羡果然一见十分喜欢。
“娘子竟有这一番的巧思,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个的?”
慕朝游不敢居功,坦率回复,“是从书上看到的,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做来玩。”
王羡可管不得这么多,本来对慕朝游就有好感。今日有见她心灵手巧,不禁翘起唇角,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灿若天上繁星。
……慕娘子当真心灵手巧,雅妙风流。
踏足慕朝游的住处,是王羡在此之前万万也没想得过的。对于心底那抹淡淡的好感,王羡不干预不强求,得空去酒肆坐坐,和她说说话,他心里就已经觉得十分不错。
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慕朝游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止步于此了。
可慕朝游受伤的消息打乱了这一切。
他今日在酒肆没见着慕朝游,问了魏巴才知道她受了伤告了假。
究竟要不要登门,王羡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
来时的路上,他心里也总有种近乎于恐惧的期待感。
说是不放心她的伤,又焉知不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呢?
而今,真正站在这一间小小的院子里,见到面前这素净清秀的少女,王羡顿时便觉来之前的一切惴惴不安都如雾消散了。
他不后悔今日的登门,甚至还庆幸今日过来了。
“魏翁说你受伤,具体什么伤他没透露,我也不知道能送点什么,只好让府上的医师开了点儿温补气血的药方。”
王羡扭脸问她,像哄小孩一样,嗓音刻意放得轻而软,像春日里毛茸茸拂面的柳絮。
“不知娘子受的什么伤?可方便说?我家中医师医术还算过得去,娘子若信得过仆,仆便叫他来给娘子看一看?”
慕朝游推辞:“一些小伤,不是什么大事。”
王羡不信,忧心忡忡看她:“可我怎么瞧着你抬手都费劲?”
言辞太苍白,慕朝游干脆当着他的面抡了抡胳膊,“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只是麻烦个几天,不妨事。”
只把王羡看得心惊肉跳,心道年轻人就是鲁莽,赶紧伸手去托。
结果才碰到她手臂,王羡就怔住了。
慕朝游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看王羡像被火燎到了一样飞快地收回了手,她也怔了怔。
咚咚咚。
都说十指连心。
王羡一颗心跳得厉害,浑身上下直冒热气儿,一张皙白的脸洇出两团嫣红,如火烧云一般,席卷了半边的天空,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心跳如擂,忙把一双眼往别处看。
小院里虽然热闹,但似乎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
王羡又是一愣,连脸上的热度都退却了不少,满心都关心起另一件事来。
“娘子是独居?”
他记得江畔初遇,她说怕家里人担心,因而匆匆告别。
慕朝游也想起来了之前的借口。
“……”
一个谎无疑需要更多的谎来圆,她立刻便俯身道歉,“抱歉,前次事出有因,欺瞒了郎君,望郎君勿怪。”
王羡看着她在阳光底下俯身,乌黑的发顶,雪白的颈子,纤细的腰肢像被雪压弯了的青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道,年轻人果然狡猾,心思活泛。
看吧,看她这个样子,他心里生不出一点被欺瞒的不快,反倒心疼起她孤身一人这些年下来是怎么过的,又如何学得那一身斩妖灭鬼的本领。
想必是经逢了战难离乱,家族亲人俱都殁了吧?他心疼她,很想替她做点什么,想了想,拎起了那药包,“这药本来是留给女郎日后慢慢煮着喝的,但慕娘子你受伤不便。”
“我今日正好来了,我去帮你煮了吧。
慕朝游一怔。再要推辞,拦不住,恐再推辞下去显得太过客气,王羡会伤心。再加上两个人没了之前的生疏,便由他去了。
对于王羡会不会煮药这件事,说实在的慕朝游是持怀疑态度的。王羡拎了药包进了厨房,慕朝游跟了上去。
她看他手指皙白修长,这一看便是挥动着尘尾对坐清谈,焚香听琴的手,也握剑,却绝不是干粗活儿的。
孰料王羡的手脚竟十分麻利,加了炉子便开始煎药。
感觉到慕朝游有点儿惊讶的视线,王羡抬起脸,皙白的脸蛋浸润在薄薄的日光底下,一弯唇笑起来也十分腼腆和柔软的。
“娘子莫不是以为我真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之辈?”
慕朝游诚恳地说:“就是有点儿意外。”
王羡有点儿挫败:“原来仆在娘子眼中便是这般模样不成?”
矮个子里拔高个,在众多名士之间,王羡已经算是十分接地气的人物了。
发妻早逝,就留了王道容一个孩子。那会儿王羡性格也荒唐,不问世事,成日雅咏玄虚。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他这个父亲当得很不负责任。
王道容懂事得早,爹不太靠谱,反倒是他这个当儿子的经常约束着当爹的一举一动。
他自幼身子骨不太好,落水发烧之后大病了一场,身子更见弱了。等到士族举家南渡的时候,又遇上了流匪,王道容和家里走散。
时至今日王羡也不知道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问他,他也不肯说。
总之,王道容自己找了回来,但从此之后,身子骨就大不如从前了,性格也愈发古怪起来,举手投足透着股死气。
也也经此一难之后,王羡才学会了怎么做一个父亲。日日给他煎药,夜夜为他掖被。但父子之间错失的那段亲情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