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第2/3页)

时有风来,吹动枝叶摇动,香气絪缊。恰如这庭中橘树,树欲静而风不止。

心有千千结,千思万绪一时涌上心头,转成指下石破天惊,响遏行云的激烈琴音。

王道容垂着眼,几个拨指间,琴音又由急响转入幽咽凝涩,恰如巫山夜雨,悲风洞庭,转成神哭鬼唱之凄艳诡谲之意。

弦凝指咽,琴声暂停。

月光水波般静漾在他眉眼发梢,少年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股非人般,淡淡的困惑。

他心底好像蛰伏了一只怪兽。

王道容指尖不自觉抚上心口,清楚地意识到他制御不了它,它在咆哮,它很饿。

它日日夜夜的咆哮令他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做出了许多在这之前他绝不会做出的事来。

刺杀未遂、退婚、杀人,再到如今中途离席。

只有再见到慕朝游的时候,它才会短暂地停息下来。

那时,他的心跳会不自觉加速。

见不到时,她的脸总是在他眼前浮现,王道容越想要压制,她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吃饭、沐浴、练字、读书,与刘俭、谢蘅、沈络之辈相交时,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常常会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出现。

像她发髻上别着的闹蛾,是鬓角摇摇晃晃抓不住的浮光,是梦中的蝶,一晃而过。

白日因为她显得尤为漫长,他无法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脑海中的慕朝游有着比本人霸道许多的个性。

她要他看着她,不许去做别的。

于是,他只能坐下来,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与她对坐着,只是看她,只是想她。看天空中的太阳也在微微发抖,光抖落出梦一般的眩晕。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好不容易挨到日暮,一切都会结束了吗?

不,夜晚才是折磨的开始。

漆黑的夜色酝酿出许多不可为外人道也的旖旎的梦境。

夜半帐中他总会梦到她,梦到夜夜笙歌,巫山云雨。

梦到她被自己压在身下,他浑身上下的血液激动欲燃,他激烈地亲吻她,热切地侵-犯她。

他心底的怪兽,他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喂饱它。

王道容不解。

他不知道心底异样的情绪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心颤动得像薤上的露珠?

为什么刘俭与谢蘅与她走得这样近,他心里就浑身不舒服。

但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夜不能寐,只能披头散发,惘惘地坐在廊下,一边细细品味着这陌生的感受,一边独坐弹琴,直到曙光破晓。

这一夜,仍如从前一般,王道容将近一夜未曾阖眼,直到凌晨才枕着几声鸡鸣,昏昏沉沉地小憩了一个时辰。

醒来之后进了些米汤,何杲就过来回话说,看到谢蘅驾车往面馆去了。王道容道了声知道了,着人送他下去。

他自己则回身漱过口,用干净的帕子拭过嘴唇,又含了点茉莉香芬,驾车出了门。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只如往常一般,低头看了几张拜帖,择其中一两家过去交际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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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站在面馆前已经徘徊足足有半日了!

于情于理,他几日前就该上门为前次的救命之恩道谢。

可望着面前这人来人往的店门,谢蘅裹足不前,实在是有些难忍羞耻之情。少年站在门前,眼睫轻颤如蝶翼,温润的脸儿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可或许是那日出言不逊之故,如今,他一见到慕朝游就心虚气短,心跳加速,两只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瞟,双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搁。

更遑论主动去找她道谢了!

但人家毕竟救了自己的性命,就算硬着头皮那也得去啊!

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谢蘅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跨入了店门。

慕朝游正坐在柜台前忙着算账,阿雉不识字,老吕也不懂这个,唯独算账一事她得自己来。坐了一下午了,坐得腰酸背痛,头昏眼花,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改日一定要叫阿雉最简单的加减乘除。

谢蘅冷不丁地登门道谢,她愣了一下,此时与其说是深受触动,莫若说是焦头烂额,只想应付了事。

偏谢蘅玉容生晕,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她毫不怀疑她要是再说几句硬话,这人就要夺门而出了。

只好耐着性子,搁了笔与他寒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郎君何必言谢呢?”

谢蘅勉力笑了笑,他这回上门除了道谢,其实还是为了道歉。

慕朝游好心不提,他也不好放到明面上来说。

“娘子救命之恩大过天,蘅若不来登门致谢,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慕朝游只得歉疚地表示:“只可惜我目下走不开……”

“无妨。”几句话说下来,见慕朝游并不像介怀之前他出言不逊的样子,谢蘅也渐渐放松下来,“娘子不必特意招待蘅,蘅今日来只为道谢,岂敢再给娘子添乱!”

说着便转身吩咐家仆将带来的谢礼送上。

慕朝游心知若此时再婉拒,少不得又是一番拉扯,因此客套了几句之后,便收了下来。她此举无疑给谢蘅吃了一粒定心丸。

谢蘅松了口气,入乡随俗,要了一碗面自个坐到角落里吃去了。

大抵上是因为心境发生了改变,谢蘅咬着面条,心里却不知不觉对慕朝游渐渐改了观。

哪怕她今日忙着待客,没空招呼他,他也不曾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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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王道容仍是心不在焉。时人好饮,他喝了许多的酒,越喝脑子反而越清醒。

脑中反反复复总在想:谢蘅可是已经到了面馆?

他都与慕朝游说了什么?

慕朝游待谢蘅也如同待他一般生疏么?

谢蘅容貌端秀,她曾亲口说过看重男子的好颜色,她可会对他心生好感?

这几个念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王道容脑海中拉扯,搅得他不得安宁。少年淡抿了薄唇,容色泠泠的,像是隔着虚空,在跟谁斗争,在跟谁拉扯,或许只是在跟自己的心作战而已。

一直坚持到日暮,这才鸣金收兵。

王道容心想,他到底坚持了一天,这个时候去见慕朝游算不得输给了她。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换了一架低调的马车,停靠在面馆路边。

何杲说谢蘅还没回。

车帘半卷,王道容就坐在车里,等待着谢蘅出来。

他就像蛰伏在草叶间的,披了秋霜的虫,双眼一眨不眨,阴谋窥伺着这二人的一举一动。

刘俭是混不吝的性子,王道容不甚在意他的满嘴跑马。

但谢蘅古怪的敌视,让他敏锐地意识地了这其中的暧昧与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