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第2/3页)

慕朝游又忙跟阿令道了声谢,这才匆匆转身往厨下走。

孰料还没走几步远,院子门口忽然又多出个妙龄少女,冲里面喊,“菱花娘子在吗?”

少女捧一个食盒,眉眼弯弯,杏脸桃腮,穿着打扮无一不精细妥帖,容貌更是出挑。

慕朝游视线跟她撞了个正着,她甚至还朝她笑了一笑。

没一会儿的功夫,菱花便急匆匆地迎了出来,见那少女微微一讶,竟露出个受宠若惊的表情,“青雀娘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慕朝游正纳罕,阿令拽拽她袖口,悄声提醒,“这是郎君院子里的青雀娘子。”

郎君院子里的?慕朝游一愣,那岂不是王道容屋里的人?

阿令的语气里有几分艳羡,低声说,“郎君房里的婢子与咱们可不一样,你看她那模样穿戴,便是菱花娘子也赶不上呢……莫说菱花了,就连咱们娘子也要给几分薄面。”

青雀是个活泼性子,笑吟吟道:“郎君昨日新得了点儿荔枝,记起娘子爱吃这个,吩咐我给娘子送来。”

她话音刚落,张悬月便云鬓散乱,靸拉着木屐,一阵风一般地卷入庭内,她脸上还残留着簟印,美目圆睁,“郎君给我送荔枝来了?”

青雀笑道:“岭南移植过来的,可难活,味道自然比不过当地,但吃个新鲜。”

张悬月喜不自胜:“这……难为小郎有心……这怎好意思。”忙请青雀入内喝茶歇息。

青雀:“我就不进啦,赶着回去复命呢。”

张悬月便叫菱花去给赏钱,青雀推辞两回不过只得接了。

青雀一走,张悬月忙抿了抿鬓发,喜得不知怎样才好。

她在王家多年,众人尊敬,自觉万事遂心,九分圆满,唯一一分不满就在王道容待她的态度上。

这位小郎可不似他爹,少年天姿出尘,风度高雅,实在高贵矜傲。平日里见了她也算客气,但张悬月晓得小郎君从没正眼瞧过她。

昨日又是主动与她见礼,今日又是来送樱桃的。也不知是转了什么性!

甭管转了什么性子,他愿意折腰亲近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悬月朝天念了句佛号,笑道:“前些时日我才去了敬爱寺求了佛,难不成真灵验如斯?”

“不行,我可得赶紧拢着小郎君才是。”

菱花掀了食盒一看,冰里镇着十多个又大又红的荔枝,鲜嫩红艳。她觑着张悬月高兴,就问:“荔枝性热,酥酪也热,娘子还吃那酥酪不吃?”

张悬月犹豫了半晌,忍痛道:“既如此,那酥酪你就跟阿酥说算了吧。”

菱花抿唇一笑,“娘子若是怕上火,我那妹子绿豆莲子汤煮得最好,不若我叫她给娘子煮一碗来喝,正巧清凉解暑。”

张悬月点头称是,菱花便下去安排。

她走到慕朝游身前,眉宇间仍是一派从容镇定之色,叫她不必再忙。

慕朝游方才就在一边将一切尽收眼底。明知是她从中作梗,但人家是得张娘子依赖的老人,自己除了应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个能在张悬月面前露脸的机会,转瞬却不翼而飞。慕朝游还没吭声,阿令倒有些看不过眼,慕朝游反过来安慰她两句,“夏日还长,既然进了院子,总不愁没有机会。”

她刚才也的确有点儿心气不平,但她近来历经过王道容之后,心胸与开慰自己的本事都见长。

菱花侍奉张娘子已久,树大根深,她半路横插一脚挤走她妹子半个位置,菱花对她颇有微词也是人之常情,众人见风使舵,更是合乎常理。再者菱花眼下也只是架空她,打压她出头,倒也没真将她怎么样,所做这一切不过是怕她抢了她妹子的风头。

但慕朝游必须尽快在张悬月身边站稳脚跟。

王道容命她进府侍奉,她为奴为婢的命运已不可更改,与其在他身边受他辖制磋磨,日日为他端茶送水、端盆捧盂,她宁愿去伺候张悬月。

张悬月是他父亲王羡爱妾,既非继母,更非生母,总要避嫌。这实在是她前后失据的情况下唯一的解法了。

但有菱花拦路在前,她坐困在这小小的厨房中,难以施展拳脚,需得尽早找到一个破局之机。

慕朝游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寻思了一圈儿,将目标最终锁定在了藕花身上。

自古以来,万年老二与老一之间关系就十分微妙,那天晚上她设宴相邀,她非但来了,甚至态度还颇为亲近,更送上了份见面礼,隐约存了几分拉拢之意。

只是利益交换,利用别人难免也要被人利用。藕花的野心比她更大,这个中成本代价是她能负担得起吗?

慕朝游想了半天,暂没理出个头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近到房前。

天太热,阿秀正搬个胡凳坐在廊下绣花,抬头见到慕朝游跟阿令两个,挥了两下绣绷笑着说,“阿酥你回来得正好,刚前面有个婢子过来给你送了个食盒。”

婢子?慕朝游心里一个咯噔,她刚来王家,除了王道容哪里还认得什么婢子?小婵又不再住宅。

她心里存疑,面上不显山露水,道了谢,进屋避着人视线揭了食盒一看。

一阵白雾弥散,露出食盒内满满当当的冰山,晶莹的冰山间埋着十数个红宝石般的荔枝,绛雪艳浮,鲜红如血,更多几分不祥的鬼气。

除了王道容手笔之外,还能有谁?

望着面前这艳红玲珑的荔枝,慕朝游短暂地陷入了要不要倒掉的纠结之中。从小她爹妈就教育她浪费粮食,老天爷和老天奶会打雷来劈。

踌躇半晌,残存在她骨子里的教育,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跟什么过不去都别和食物过不去,王道容前脚送了张悬月,后脚送她,实在其心可诛。

只是这荔枝在她手上是个烫手山芋,也不能分给旁人。慕朝游只得抱着食盒走出了松云院,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吃了。

她刚吃了两个,忽听到耳畔传来一声琅琅的轻笑。

她浑身一僵,转过神来,见日光浮动,花木扶疏间,王道容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裳,乌发柔披,正执卷林间。

郁郁葱葱的花木遮掩住了他清瘦的姿形,他不动声色潜藏林间不知已有多久。

慕朝游手上还捏着荔枝壳,被他逮了个正着,一张脸因为羞窘和恼怒一瞬间涨得通红。

王道容不以为意,仿佛刚刚在笑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如雪的目光审视她半秒,倏地一拂袖口,淡弯了薄红的唇,几分揶揄和挑逗,“嗯。朝游。不,或者现在改叫你阿酥?”

“看来,容这盒荔枝倒是送对了。”

他言辞多作弄,若是寻常人碰上这种事早就怄个要死。但慕朝游跟他纠缠多时,早已锻炼出极其坚韧的心理素质,再说了,怕浪费粮食有什么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