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第2/3页)
朱槿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其余侍婢走上前来,有人捧茶,有人执巾,有人捧着各色琉璃器皿。
慕朝游见王道容用了小半碗饭之后,从容地在琉璃器中漱口、净手,往口中含了一片香叶,端下去的菜肴亦如没动过一般。在这个人相食的时代,又是何其的奢靡铺张。
人前王道容倒是保持了与她的距离,一副与她不熟的模样,只在撤菜之后屏退了众人,命她近前说话,借着夜色昏蒙往她口中塞了一枚圆咕隆咚的东西。
口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辛辣的酒气与酸甜。
慕朝游愣了一下,下意识要吐,王道容纤长眼睫一动,牢牢将那颗东西卡入她齿间,卡着她下颌逼她吃了,这才附耳低声说:“是酒酿的青梅。朝游。人前你不必担心我待你举止亲昵。将你架在火上烤的事我不会做。”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她糯米贝齿,顿了一顿,又飞快地一抚她湿软的小舌,这才凑近了脸,吐气如兰似麝,言语又多几分挑逗,“毕竟你我这一对悖逆三教的有情人委实见不得光。容胆大猜想,朝游情场老手,纵情享乐,不愿到容身边来,怕也是为了寻求这一时刺激,毕竟遮遮掩掩总比光明正大更叫人神魂颠倒。”
慕朝游额角青筋乱跳,毫不犹豫地咬了他手指头一口。
王道容拔出流血的指尖,他漆黑的眼渗人地直盯着她,面无表情地当着她的面吐出一截嫣红的舌尖,将指腹含入自己口中,舐去她残存的唾液与鲜血。
偏他神情清淡,仿佛刚刚那言语间的奚落孟浪非他所为。
似乎自那一晚之后,他待她便多了几分露-骨的戏谑挑逗,那股淡淡的恶意被包裹在淡漠冷清的表象之下,转瞬即逝。
直到他放她离开水云园,自始至终他都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可慕朝游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轻松半分。一想到王道容刚刚做的变态事,她的心情就很糟,漱八百遍口也无济于事。
她前脚才回到厨房,正想找那个小丫头理论清楚,后脚便有人伸着脑袋喊她的名字,道是张娘子叫她去主屋回话。
刚一踏进主屋,就看到张悬月披着头发坐在镜子前,菱花正在给她梳头。
她像是刚起,神色懒懒的,镜子里倒映出的脸不带一点笑影。
慕朝游一看这光景,就知道是有人闻风告过了状。她走过去见了礼,张悬月头也没回,嗓音凉凉的:“阿酥。我还当你是个聪明老实的,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说的吗?”
鉴于来之前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未惊慌,而是先俯身贴地叩头请罪,“娘子息怒,今日之事是错全在小人,但事出有因,还望娘子能给小人一个辩解之机。”
许是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处事尚算镇定,似有内情的模样,张悬月面色稍和,“事出有因?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要作何解释?”
慕朝游指尖紧扣地面,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把与那烧火丫头之间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张悬月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角,叫菱花把那烧火丫头提过来一并问话。
从慕朝游进门见她起,菱花眼底便蕴着点儿真切的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作出这种事来。
慕朝游想,有理由对付她的除了菱花与小燕姐妹二人之外并不作第二人想。但单看菱花瞧她极为惊讶不解的模样又不似作伪。
是另有其人?还是小燕自作主张?
想不明白,她索性就不想了,转而专心致志地思索待会儿要如何应对。
那烧火丫头很快就被带了过来,惊慌无措地瞪着眼,像只鹌鹑一样趴在地上簌簌发抖,不管人问什么只推说不知道。
食盒是不知道,桂枝当然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慕朝游自作主张而她并不知情。
就连张悬月都忍不住叹了口气,顺手抄起一把扇子悠悠地扇,“阿酥。人不在物不全,这就难办了。你说你是清白的,可如今却没什么能证明你的清白啊。”
张悬月是歌姬出身,从前见多了那些个阴谋手段,鬼蜮伎俩,倒并未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神思倒还算清明,处事也算公允。
张悬月无形中的态度对于慕朝游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想了一下,开口道,“虽然目下并未有力的证据能证明婢子的清白,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说得就是真相。”
“娘子,请容许婢子问她几个问题。”
菱花皱紧了眉。张悬月止住扇,淡淡一哂,“你且问。”
慕朝游飞快地爬起身,走到那烧火丫头面前,嗓音有点儿冷地开了口,“我与你无冤无仇,不知你为何要害我。”
她是真的含了点薄怒。但那烧火丫头只作无辜模样睁大一双含泪双眼,哭着说,“娘子你在说什么?我何时要暗害你了?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倒要问一问娘子为何要将这些事情推到我的头上来,难道仅仅只是我人微言轻吗?”
看得心烦。慕朝游索性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一双乌眸不偏不倚直直望进她眼底,如冬日河面浮漾着的薄冰。
“我问你,若我有意攀附小郎君,为什么定要借桂枝名义?”
烧火丫头一口咬定,“因为你知道桂枝并不在府中!并无对证!”
慕朝游:“那其他人就不知桂枝不在府中吗?我打着她的旗号,岂不是一下子就要露馅?”
烧火丫头一时语塞。
慕朝游:“再者,我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攀附小郎君,必定要抓紧这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先声夺人,给小郎君留下深刻印象。”
“或是厨艺,或是容貌,总要显露其一。但那食盒中的吃食不过是虾腐鱼干菰米,都是些寻常粗劣菜色。我为何甘愿冒着被娘子发现的风险,冒着冒犯小郎君的风险如此行事?而不是挑自己几样拿手菜式?”
“再说容貌。我样貌不过平平,小郎君身边伺候的个个都是朱槿娘子一般的神仙人物。我既存心攀附小郎君,为何既不描眉也不涂唇?穿着旧衣灰头土脸地就过去了?”
慕朝游问话的时候特地用了一连串的反问句,她口齿伶俐,眼睛眨也不眨,乌黑的大眼幽幽渗人,一迭声的反问,如狂风暴雨般密密匝匝给人一股压倒性的气势,足压得那烧火丫头支支吾吾,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她一急之下,便又涌出眼泪来,冲着张悬月直磕头哭泣,“娘子,我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哇……娘子叫我回话,我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张悬月根本懒得搭理她,只皱着眉自顾自摇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