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第3/5页)

王道容见妻女失落,脸上微露歉疚之意,解释说,“抱歉,是容之前忘记提及。”

他扭过脸,撩起帘子,望着窗外街景,淡淡说:“乱军当日直入建康,因风纵火,台省及诸营寺署俱被烧没,凡被凌辱的士女不计其数。乱平之后朝廷本想迁都,最终在司徒坚持下作罢。”

慕砥听得入了神,感同身受地望着街边百姓说:“贵人们跑了还能回来,房子没了还能再建,普通老百姓房子被烧了,一辈子的基业也毁于一旦了,这可怎么办。”

阿砥心软,正义感又强,慕朝游心里宽慰,安慰她说:“总好过没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建康好歹是京城。只要活着,总能找到出路的。”

相较于那仍滞留在胡人治下的数万百姓,能追随南廷渡江而来的百姓甚至可以算幸运了。

昔日王家的王邸在战火中当然也不能幸存,王道容另置了个新宅院,当然比不上旧的那个,但一家三口住也算绰绰有余。

王羡跟王道容离了心,早已不跟他同住。但他到底心软,又真不能坐视旁人攻击王道容不孝,索性搬到会稽乡下隐居去了,这几年以来王羡不问世事,倒是跟乡下的老农们相处甚谐,当初何展乱起,还带着部曲义军救下了不少乡邻百姓,在当地很有贤名。

王道容倒也没没避忌王羡,将王羡的近况如实跟她说了。

不见也好。慕朝游略微松了口气,她自以为大多时候行事都问心无愧,唯独对不起王羡。他如今归隐田园,过得省心,何必再给他找不痛快。

慕朝游收敛了心思,便专心打量起眼前这间宅院来,院子里的青砖刚被水洗过,水渍还没干透,湿漉漉得干净又清爽,东厢一排排养着荷花大缸,屋后栽种着松竹,窗边芭蕉,阶下兰草,庭院里又兼种了橘,桂。新宅远说不上富丽,但胜在雅致。

正在这时,她耳畔忽然响起个清脆的嗓音,有点耳熟。

“娘子!”那嗓音含着数不尽的激动,庆幸,一道身影飞快地从屋里冲到她面前。

一个样貌清秀的妙龄少女,含着泪瞧着她,又叫道,“娘子!”

慕朝游心里一震,“小婵?!”

那眉眼样貌,岂不正是已经长开的小婵?!

王道容站在一边,耐心地将相认的场合让给她两个,从旁娓娓解释说,“小婵一直没离开王家,我想你或许惦念她,便把她调了过来,日后便照样由小婵在你身边伺候。”

小婵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数年不见,小婵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子了!”

慕朝游也是感慨万千,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身边除了王道容,仅有小婵陪伴在侧,感情自不必多说。

她想说些什么,但嘴笨,一腔情绪积压在喉口,反倒斟酌不出一个合适的字来。

慕朝游:“这几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小婵含泪:“托娘子的福,郎君一向厚待。”她目光一转,瞥见正瞧见慕砥。

慕砥好奇地仰着头看着这位阿姊。

小婵既惊且喜,“这位小娘子……”

“难道?”

这容貌与王道容有七八分的酷肖!不过鼻唇像极了慕朝游。

慕朝游介绍说:“阿砥。这是你阿母昔日的好友,小婵阿姊。”

王道容在一边默看着,小婵不过王家侍婢,位卑身贱,身份地位悬殊,绝当不得朝游好友,阿砥阿姊,但他一言未发,却也没拦。

倒是小婵忙道不敢。

多年未见,慕朝游跟小婵忙着诉说近况。小婵只说王道容与王家待她极好。只不过这一次见面她或许不能服侍她多久了。

慕朝游问她详细。

小婵脸色微红,忸怩了一会儿,才蚊声吐露出真相,“我年纪也不小啦——”

她没说完全,慕朝游便恍然大悟,忍不住替她感到高兴,问道,“那人是谁?年纪多大了?家境怎么样?”

小婵脸色红扑扑的,神采奕奕笑道,“是我表兄,长我三岁,自小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

王道容一直耐心等她俩叙完旧,这才携妻女进入屋中。慕砥单独一间卧房,家具都是特地打制的,正合她的身高,件件精巧。

慕砥新奇喜欢得要命,脱了鞋在屋里跑来跑去,推开窗,窗外浓阴欲滴,清风徐来,吹动室内帘帐翻飞,也吹动窗下一串精致的贝壳风铃琅琅作响,如潮水涨落般。

慕砥将那串贝壳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王道容见她喜欢,不禁微笑,“这是东海边的贝壳。重又打磨上色过。”

这一路行来,慕砥虽有些失落于建康的衰败,但总的来说,尚算高兴欢喜。

慕朝游当然也注意到了王道容细微处的下的功夫巧思。留阿砥一人熟悉房间,慕朝游跟王道容联袂走出卧房。

慕朝游走走停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多谢。”

王道容微微一怔,似有不解:“为何说谢?”

“小婵平安无恙,你对阿砥的好我也瞧在眼里。”

王道容看她一眼,上前一步,摸着她头发,温言说:“朝游,阿砥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你我夫妻一体,又何须说谢呢?”

回到建康之后,王道容少不得又要进宫面圣,拜见司徒等长辈,约见同僚。慕朝游在家中无事,便带着阿砥到处逛逛,如今战乱平息,建康各处都在重建修葺,竟也有些欣欣向荣之感。

更何况,宫观虽被焚毁,但秦淮河的河水仍脉脉流淌不息,钟山依然巍然屹立,不因人事改变而有所变化。

沿街的百姓们坚韧顽强更胜于野草,战事平息,秦淮列肆便又星星点点地探出头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慕朝游带着慕砥循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慢慢逛过去,令她惊喜的是,曾经熟悉的好几家店熬过了战乱仍在营业,她那间面馆甚至还侥幸存活,只是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再开业了。

想起当初闭门歇业时的不甘,慕朝游微怅然。

魏家酒肆早已换了新主人,此地的新主人提起原先的魏家人颇为感慨,直说这一家人好眼光,前几年便搬到南边去了,避开了何展之乱。慕朝游知道魏家人无事自然庆幸,但心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为表对新主人的感激,她特地多买了几个羊肉胡饼带着。正当慕朝游一边与那新主人说话,一边等待胡饼出炉的时候。

慕砥好奇地转动着视线,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离得不远处,人头攒动,人人围成一圈,不时传来琵琶声响与众人喝彩欢呼声。

她之前哪里见过这样热闹的街景,跟慕朝游说了一声,便挤过去看热闹,仗着人小个子矮溜着缝隙,一下子便钻到了人群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