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页)

一同隐没的,还有根挂在他脖颈下的黑绳,只是不知绳坠是什么。

衣摆大概有些碍事,前角被皮带收束,勒出了线条流畅的腰身。不知是不是被洗车水湿透了,半截贴着腰腹,人鱼线若隐若现。

凌厉微屈的指骨就松松散散地勾在腰带前。

别枝出神望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在她视线里颤了下。

“再看收钱了。”车外,头顶撇下冷淡声腔,听不出是不是也夹着嘲弄。

“多少?”

别枝下意识脱口,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

诡异的寂静里。

地下停车场的空调外机更轰鸣,远处好像有受惊的车鸣警铃,模糊不清。

“行,”那人似乎很轻地嗤了声,指骨间还没点上的烟被惨烈折断,“……出息了。”

后半句别枝没听见。

她外表不动声色,内里已经快自燃成灰。

“我是说,洗车多少钱。”

“……”

冷白指骨屈起,一弹。

折断的烟飞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收回来的手随意地点在了车旁斜着支起的牌板上。

洗车套餐——

标准洗:30元。

精致洗:50元。

写的是粉笔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劲长有力,又张扬不羁,跟他的人一样。

别枝不会认错,是庚野写的。

所以他真的是在这家看起来就濒临倒闭的洗车店里打工,可是怎么会……

别枝的思绪逐渐回笼,本能驱使下,她张口就想问什么。

车里的手机恰在此刻振动。

别枝扭头看向车内。黑暗里,躺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亮起了屏幕,“文瑄”两字再显眼不过。

那一瞬,别枝忽觉得颈后凉意攀上,像是吐息腥气的凶兽无声接近。

她本能绷紧。

但也只错觉似的一瞬,顷刻就淡去不见。

别枝拿起手机,接通时,车外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侧身背对着她,靠在了立起的牌板上。

远处机器轰鸣。

近处安静,只有打开的车窗里,女孩说话时温婉柔软的音色与声线。

天生的,像最细腻昂贵的绸缎,骂人都像不拿腔的自然而然的撒娇。

“嗯,我到了。”

“B3层……不用,你不要下来啦,我找得到的。”

“好,等下见。”

“……”

别枝觉得自己这会多半像行尸走肉,全凭本能操控身体,意识游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于是她就安静地下车,扶着车门,望那道已经走回店内的背影。

指甲扣进肉里。

“先生……那我的车,就放在这里了,一小时后,我回来取。”

像是怕听不到那人任何回应,她轻声跟了一句。

“好吗?”

砰。

庚野靠在墙前,半身没在阴影里,不知何时咬上了根没点着的烟,衔在薄唇间。

别枝只觉得那人似乎懒得与她说话,停了两秒,才回眸瞥过她,藏在昏昧处的眼底情绪斑驳,看不分明。大抵是冷漠,不在意的。

他手里拿起的洗车水龙头垂下,在墙根上叩响,算作回应。

一眼后,施舍的那点余光也敛回。

差一秒就要脱口的话,终究被别枝咬着舌尖压回去。

她迫使自己转身,提着包,往商场电梯的方向走去。

别回头,要点脸。

当初是她甩人甩得干净利落,不留余地,有什么脸面再去问庚野你还记不记得我。

他前女友那么多,哪里差她一个。

何况按她曾见证的那些,庚野玩世不恭惯了,怕是早就连她名字都不记得。

别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商场里的。

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万象城四楼的直梯外,大片乳白色的瓷砖描摹着花纹,一层层铺向远处,洒落的灯光如水,流淌过她脚边。

“……别枝?”

费文瑄不知道第几遍的呼声来到了身旁。

“抱歉,我在想事情,走神了,”别枝从对方的疑惑里猜得前情,弯眸道歉,“让你久等了吗?”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

费文瑄似乎有些和她许久不见的拘束,但也只片刻,就由他调整好了,“早该约你出来叙叙旧,但怕你刚回来,精力不够。如果不是老师说你今天去学校了,那我也不敢贸然约你。”

“没关系,我在家也待乏了。”

别枝笑笑,跟着对方走向约好的餐厅。

餐厅内。

“入职手续已经办好了?”

费文瑄将点选完的菜单合上,递给服务生后,就望向桌对面的别枝,关慰地问。

安静了两秒,别枝才从暗着的手机屏幕上挪眸,依然是挑不出瑕疵的笑:“嗯。”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费文瑄抬了下金丝镜框,很快抹过这点想法,笑着给她倒上茶水:“你可是芝大的心理学高材生,屈尊回国发展不说,还跑到山海大学做什么大学辅导员,老师都替你惋惜。”

“我是想留校过渡一下,后面怎么走,还没有想好。”

“国内的心理行业可不好做,怎么没想好就回来了呢?”费文瑄忍着心里那个疑问,玩笑道,“难道说,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人?”

费文瑄是试探,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而他视线噙着的女孩好像毫无察觉,指尖在玻璃杯沿划过,停留,不知道望着水里想起什么,她很淡地扬了下唇角:“可能……吧。”

费文瑄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他是在芝加哥大学和别枝相识的,同专业,同恩师,算得上是她的师兄。

他知道别枝家里亲缘关系淡漠,国内也没什么朋友,早两年他回国继承家里医院时,还有些遗憾和对方怕再什么交集了,可没想到,不到两年,她也回国了。

费文瑄记得老师提过,别枝母亲是因病去世,很多年前就不在了,她和父亲关系并不好,对方在国内也早就另有家庭,若她是为了什么人回来,那难道就是为了……

费文瑄手心起汗,下意识地攥了下腿上铺着的餐巾,抬眸:“别枝,其实我也——”

“师兄,这道餐前点心不错,你尝尝。”

女孩像是无意慢了他半句,眼眸弯弯,被一道菜品取悦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描摹在她眉梢,生动,靓丽。

表白的机会稍纵即逝。

“好,你喜欢就好。”费文瑄遗憾地松开了手,笑着拿起筷子,也夹起一块,低头去尝了。

年轻男人低下头去。

也就没能看到,窗玻璃上映着,女孩眉梢间那点叫他惊艳的生动情绪,像是浸水的绢布上的水粉墨彩,顷刻就渲化,洇开,最后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地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