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2页)
“这个邱大鹏上个月私自利用大宝洋行的两艘船帮白龙帮运了两箱金条。”
闻亭丽一愣。
“货船路径武汉时,恰好远洋局的官员过来提调,白龙帮的人因为喝多了酒,不小心在几个官员面前露了行藏,两船‘黄鱼’眼看要被没收,是邱大鹏冒着性命危险从枪口下把货藏到了别船,成功保住了金条。自那之后,白龙帮的老帮主就认了邱大鹏做义子。”
闻亭丽听得暗暗皱眉,难怪邱大鹏那晚才敢肆无忌惮欺侮她父亲,事后更是明目张胆逃避法责!原来是有了白龙帮这座大靠山。
“如今连公共租界的警察动不了邱大鹏,因为一旦动了邱大鹏,就无异于跟曹帮主为敌。”沉默片刻,孟麒光耸了耸肩,“我也拿这对姓邱的父子没办法。”
闻亭丽正是心乱如麻,听到这话反倒愣了一下,这位孟先生明明深不可测,有时候却又坦荡得出奇。
她咬了咬唇:“多谢孟先生告诉我这其中的曲折,这毕竟是我们闻家和邱家的恩怨,从头到尾不与您相干,前前后后您已经帮了我们好几次了,我心里很是感激,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您。”
孟麒光转过头来看了闻亭丽一眼。
恰巧汽车路过一家百货公司,橱窗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从窗外映照过来,闻亭丽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中。
他自己却始终背对着光。
在那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闻亭丽第一次注意到孟麒光的眸光极其熠亮。
不过很快,孟麒光便将脸转过去,望着窗外说:“说起来,我也是受人所托。杏初整日被他父亲关在书房,担心你出事,一再拜托我关照你,不然我也不会三番四次出现在你面前,所以闻小姐倒也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我这做表舅的不过是帮杏初的忙。”
闻亭丽一听到“乔杏初”的名字就不作声了。
孟麒光瞥瞥她::“我表姐夫派人跟踪你?”
闻亭丽“嗯”了一声。孟麒光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对表姐和姐夫的做法很是不屑,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道:“听说你逼我表姐帮你转学到务实女子中学去了?我真好奇闻小姐是怎么做到的,我那表姐固执又能干……一般人可降不住她。”
闻亭丽抿了抿唇:“我自有我的法子,不过,不大方便告诉孟先生,孟先生千万别见怪。”
孟麒光倒也没再往下追问。
车里一静,那种无形的压力又欺过来了,闻亭丽隐约感觉自己身边坐着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剑,尽管剑芒被剑鞘敛住了,那种锋锐的气息却无处不在。
一种危险的,有征服力的气息。
同为男子,这位孟先生,与乔杏初给她的感觉大为不同。
她静悄悄地转过脸对着另一边的窗户发呆,好在没多久就到了医院门口,她回手将那张银票塞给孟麒光。
“这是上回您给我父亲垫付的住院费,请您收好。”一下车,便对孟麒光鞠了一躬,“今晚的事,多亏了您帮忙,谢谢。”转头一溜烟跑进了医院。
孟麒光举着那张银票,半晌未说话,小高在前座一直没等到指示,忍不住回头:“孟先生,是回家,还是去找高公子他们?”
孟麒光百无聊赖弹了弹银票一角,将其放入西装口袋:“回孟公馆吧。”
闻亭丽一到病房就吓了一跳,床边围满了大夫,除了平时负责主管父亲病情的汤普生大夫,邓院长也在。
周嫂抱着小桃子迎面迎出来:“哎哟,总算回来了,咦,大小姐,你这儿怎么破了?你跟人打架啦?”
小桃子也好奇地伸手摸向姐姐的脖子:“……痛痛……痛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闻亭丽不好说什么,将小桃子接到怀里亲了两口,低声问周嫂:“邓院长怎么来了?
“说是医院刚从英国进了一批新药,邓院长计划重新给先生制定一套什么‘方案’。”
新药?闻亭丽心中顿时燃起了一线希望,一时也不敢进去打搅,只立在门口竖着耳朵听。
稍后邓院长领着一帮大夫出来,边走边嘱咐着汤普生,望见闻亭丽,她蔼然说:“我们给你父亲换了几种药,待会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会跟你详谈。”
闻亭丽忙说“好”。到父亲床边一看,也不知邓院长刚用了什么药,父亲明显比往常睡得安稳。
等到周围人少些,闻亭丽便上楼去寻邓院长,一进门就殷切地问:“邓院长,我父亲他——”
邓院长却只顾着打量闻亭丽的脖子:“我还以为我刚才眼花了,原来真受伤了。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在亲切的邓院长面前,闻亭丽一下子没忍住情绪,只说了一个“我……”字,便立在原地抽抽嗒嗒哭起来。
邓院长惊愕地起身走到闻亭丽跟前,圈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好孩子,先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温暖的臂弯让闻亭丽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愈发哭得伤心,断断续续将今晚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邓毅既震惊又生气:“无耻!简直无耻至极!”
闻亭丽抹了把泪说:“邓院长。”
邓毅铁青着脸思量片刻,回到办公桌前拿出一份文书,将闻亭丽引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你先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慈心医院为父亲出具的伤情报告,底下有邓院长和汤普生的署名。
“我刚准备让汤普生亲自将这份伤情报告送到巡捕房去,以此来督促警察办案,”邓毅沉着脸说,“但如果真是白龙帮在保行凶者,你父亲的案子恐怕就不好办了。小孟说得没错,白龙帮一向为本地官僚和商人所忌惮,倒不是他们有多大权势,而是手段肮脏,谁惹上都是一身腥。”
闻亭丽先是一脸愤恨,接着面色便慢慢黯淡下去。
邓院长却是面色坚定:“别担心,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要想让你父亲的案子得到公道处置,唯有搬出让白龙帮也忌惮三分的人,但政府官员多半不肯沾惹□□的事,而商户里头,全上海恐怕也只有陆家不买白龙帮的账了。”
“陆家?”
“就是南洋陆家。陆家的根基在南洋,白龙帮的手伸不到那么远,听说那位姓曹的帮主非但不敢招惹陆家,还千万百计想要搭上陆家做些远洋生意。若能请陆家的人出面,这事或许是另一种局面,但——”
谁会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蹚这样的浑水呢。
闻亭丽哑然无声,邓院长却突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你等一会儿,我给朋友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