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5页)
“哥,你都过来接嫂子了,干吗又急着走?”乔宝心拖着乔杏初,“我们去找妈,让她跟你说。”
乔杏初待要接妹妹的话,不料看见闻亭丽,整个人僵在原地,闻亭丽冷冷地从他身边擦过,脸上似乎受了伤,他情不自禁返身追上两步,就注意到闻亭丽和陆世澄走在一起。
他微微一惊,等到醒过神,才发现陆世澄也在淡淡打量他。
乔杏初满腹疑团,只得停在原地跟陆世澄点头打招呼,忽听后面乔太太哭道:“你们怎么才来……姆妈快死了!”
“出什么事了?”乔宝心和乔杏初急步迎上去。
“快给巡捕房的林督查打电话。”说话间,乔太太一把薅住儿子的衬衣衣领,“杏初,你看看你当初找的什么货色,枉你口口声声说她好,结果她回头就把你妈打成这样。”
乔杏初忍不住打断母亲:“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二位不必急。”邝志林走过来对乔杏初和乔宝心说,“闻小姐已经去找律师了,双方发生冲突时,碰巧我、邝老板还有陆先生都在场,如有需要作证之处,我等绝不推辞。”
乔太太眼神闪烁,这时,一班学生也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先前赶上真理乐团登场,客人们都留在场子里听演奏,音乐声一停,才注意到后头的动静,集体找过来,不料看到走廊里的陆世澄,不免有些意外。“陆、陆先生?”
陆世澄和闻亭丽穿过人群向外走。
走出去好一截路了,闻亭丽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陆世澄道谢。
她抬眼看看陆世澄的背影,方才的事哪怕再来一万回,她也会跟乔太太打上那一架的,只是这会静下来,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她可是第一次在熟人面前打架,不巧这熟人还是陆世澄。
“陆先生,刚才谢谢你。”她清清嗓子。
陆世澄停步回头,目光在她脸上一凝,指着她的脸颊做了个手势,旋即收回视线,回身下了楼梯。
闻亭丽一愣,赶忙从书袋里掏出一面小菱花镜,一看才知道,脸颊上和脖子上多了好几道伤痕,好在不算深,但也需及时上药处理。
她心头暖暖的。陆世澄的态度跟先前刚露面时一样,对她的所作所为,既没有鄙夷,也没有嘲笑,更没有自以为是对她提任何建议和要求,有的只是贯穿始终的善意。
赵青萝和燕珍珍听闻此事,急三火四寻过来,看到闻亭丽脖颈上的伤口,两人倒抽一口气:“乔太太打的?那老妖婆竟下这么重的手!”
闻亭丽把头埋到两人肩上,闷闷地说:“这一架打得我累死了,现在没力气细说,回头再告诉你们。”
赵青萝心疼地扶住她:“那我们先扶你回座位歇一会,这附近就有药店,我和珍珍去替你买药。”
“回舞池做什么。”燕珍珍没好气地说,“等着那妖婆继续刁难闻亭丽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快叫车送她回家才是正理。”
闻亭丽听燕珍珍一口一个“老妖婆”,忍不住笑起来:“我不跑,跑也没用,你们俩别担心,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我先去打个电话。”
打完电话,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便重新回到仙乐丝的二楼。
因为出了这桩意外,舞台上的表演早被叫停了,在祝老板等人的指引下,同学们有秩序地陆续退场。
眼看挤不进去,三人只好顺着人潮出了仙乐丝,刚出楼,就听到乔太太厉声说:“我知道您一向维护自己的学生,但您不能听信邝先生的一面之辞,我的伤口林督查已经验明,闻亭丽欠账的事只需一问慈心医院的账房就知道了,证据全都摆在眼前,今晚您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会立即以诈骗罪和殴打罪起诉闻亭丽,到时候不只这学生完蛋,贵校的名声也会因此而蒙羞,您确定要为了一个品行不良的学生跟乔家打这场官司?”
米歇尔瞥见闻亭丽,掉头朝她走来:“这件事后果很严重,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当场跟乔太太认错,如能争取到她的谅解,这事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快跟我去向乔太太赔礼道歉。”
赵青萝和燕珍珍焦急地对闻亭丽使眼色,她们都知道米歇尔是乔太太的好朋友,乔太太吃亏,米歇尔势必会帮乔太太出头,这番话听似合理,实则暗藏杀机,一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了歉,有理也变成没理了,眼下可是升学的关键时机,弄不好会影响前途的。
“我不会道歉的。”闻亭丽不卑不亢地说。
“你——”
“邹校长听见了吗?”乔太太拔高声调,“这凶徒骗钱又伤人,却毫无愧疚之心,这样的劣等学生,您确定要给她签发毕业证?”
邹校长凛然地说:“首先,祝老板和邝先生均可作证,您和闻亭丽之所以起冲突是因为您不允许她报考上海的大学,您公然侮辱闻亭丽的父母,还要求她们一家子连夜滚出上海,她起初再三忍让,由于您一再挑衅才引发了激烈的冲突。其二,当初乔家跟闻亭丽达成过什么协议我不清楚,但此前您从未控告过闻亭丽骗钱,而经过今晚一事,她已决定将乔家此前垫付的医药费如数退给您,只有在规定期限内不还,才有拖延或是诈骗之嫌,您口口声声指控她诈骗,却拿不出闻亭丽写过的欠条,这实在无法令人信服,并且有污蔑之嫌。”
乔太太一时语塞,乔杏初和乔宝心再也看不下去了,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母亲朝自家汽车走:“您先回家休息,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处理。”
乔太太脸颊上仍有些红肿,目光里更是涌动着戾气,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怎肯就此罢休,瞟一眼街旁一辆静悄悄的黑色洋车,挣扎着停下脚步,众人顺着看过去,那是陆世澄的车,他下楼之后一直坐在车里,看样子是在等邹校长。
闻亭丽只当乔太太又会发难,但她大约是怕得罪陆家太狠,居然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冷笑着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么我就等着闻亭丽带律师上门了,医院的账单我已经令人拿来了,一共八百四十大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记住,今晚她十二点必须还钱,否则乔家有权利起诉她!”
听闻此话,邹校长不免露出忧色,普通人请律师少说要花几日工夫,都这么晚了,一个学生又能上哪去找人。
谁知闻亭丽冷然道:“乔太太自管等着吧。”
乔太太讽笑道:“你们听听,一个家徒四壁的学生能随意差遣知名律师帮她出面料理债务。闻亭丽,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大的面子,邹校长,务实的校训是‘求真、自强、慎独、无畏’,闻亭丽利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外头找人帮她出头,您却毫不管束,您不觉得讽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