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4页)
一夕之间,那些此前就关注这场比赛的小部分市民,对闻亭丽由充满兴趣转为不齿,不少人打电话到欣欣要求退票。
黄远山再也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闻亭丽的名声就彻底弄糟了。
她开始四处找人帮忙,只恨隔行如隔山,电影界的这帮朋友固然能在舆论上想想办法,但谁也没能耐解决欣欣这个困局。
闻亭丽的一颗心沉沉坠着。
晚上燕珍珍和赵青萝回家洗澡,周嫂带大家出去吃饭,黄远山有事未归,于是偌大一间灵堂只剩闻亭丽一个守着。
她跪坐在灵前默默烧纸,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闻亭丽讶异回头,恰巧看到一个高挑的男子掀帘进来,是孟麒光,他穿着一套肃穆的黑色西装,进来后在门口看一眼闻亭丽,径直朝闻德生的牌位前走来。
闻亭丽肃容伏下身向孟麒光回礼。
“孟先生。”
孟麒光在灵前上了一柱香,转身看向右手边登记礼金簿的桌子。
闻家总共没几个亲戚,礼金簿上的名单少得可怜,新近的来宾大部分是闻亭丽的同学,学生出手自然阔绰不了,某一排名字后面,每人甚至只随了小洋五角。
看了这几眼,他抬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搁到桌上。
“请节哀。”孟麒光的口吻比平日庄重许多。
闻亭丽一默,以她和孟麒光的交情,实在当不起这样厚重的吊唁礼。
她赶忙从桌后绕出来,捧起信封对他说:“孟先生。”
孟麒光却把她的手挡了回去。
“我在外随礼一向是这个数,钱么,一旦给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要是实在不想收,就把它们烧了吧。”
闻亭丽还待说,孟麒光堵回她的话头:“怎么,董沁芳还没帮你想到好法子了吗?”
闻亭丽一愣。
“我倒是不想知道。”孟麒光淡声说,“但谁叫这两日报上弄得沸沸扬扬的。
比赛是董沁芳主办的,现在自家选手遇到了麻烦,她打算如何解决?总不能眼看着你的名声玩完吧。”
闻亭丽没吭声,她没忘记孟麒光跟高庭新是好朋友,于情于理孟麒光都不可能帮欣欣这边。
孟麒光牵牵嘴角:“闻小姐实在不必把我想得太坏,做生意有赔有赚,这次亏了,大不了在别的地方赢回来,我虽是逸菲林的股东之一,但也犯不上为了一点生意把一个小姑娘坑害得这么惨。”
他眼里有浓浓的讽意,却不知他在讽刺谁。
闻亭丽虽仍是满心防备,口气却和软了几分。
“谢谢孟先生关心,我这几日一直在忙父亲的葬礼,所以没来得及跟董小姐商量。”
孟麒光不置可否,想必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他并未一味追问,而是转头环视灵堂内部,仔仔细细将每个花圈上吊唁人的姓名看了一遍,眼底突然露出一抹谑意。
闻亭丽不知道孟麒光在找什么。孟麒光似乎思索了一下,重新转头打量她。
她的样子十分憔悴。
“我今天的确是来帮你的,你就当我路见不平吧,倘若今晚董沁芳还是没能想出好办法,这件事我来帮你解决。”
闻亭丽依旧没言语,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张名片。
“当年我父亲死的时候,只给我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从这一点来说,我跟你还挺像的——都是赤手空拳打天下。”
他对着雪白的灵堂再次环视一圈,仿佛颇受触动,低头哑默片刻,用自嘲的口吻说:“ 就因为这一路走来栽过太多跟头,所以我才养成了事事衡量得失的性子,可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喜欢索要报酬的,例如这次,我是真心实意来帮你的。”
眼看闻亭丽迟迟不收,孟麒光一哂,将名片撂她手边的桌上:“等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闻亭丽默然良久,走过去缓缓拿起孟麒光的名片。她看得出,孟麒光这次的确没有掺杂私心。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早已习惯了在每一段关系里计算得失,即便这一回他可以不计回报,万一还有下一回怎么办。
当她习惯了向孟麒光求助,双方的界限只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而他想要的,绝不仅仅只是正常范围的回报。
所以,在她这里,这条底线轻易不能碰,这点原则总要讲。
忽然听到外面黄远山在说话,闻亭丽一时找不到地方安置孟麒光的名片,只好随手把它收到了自己的皮夹子里。
一直等到早上,闻亭里都没能等到董沁芳回信。
看样子,昨夜董沁芳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但今晚就是决赛夜,按照她想出来的法子,最迟白天就得做出回击。
她决定亲自去一趟欣欣百货。
好在葬礼进行到第三天时,宾客和杂事都少了许多,闻亭丽拜托黄远山等人帮忙照看两个小时,自己则换了常服去找董沁芳。
途中路过一家报摊,闻亭丽想起早上赵青萝和燕珍珍鬼鬼祟祟把报纸藏起来的举动,忍不住下车买了两份报纸。
果不其然,虽说在黄远山的努力下报上多了几则帮她说话的文章,但更多的标题比昨天更不堪入目。
【耻乎?某选美小姐为追逐名利,竟罔顾孝道。】
【风光得了一时,风光不了一世。劝回头,莫为一时浮华迷了双眼。】
闻亭丽铁青着脸攥紧报纸,别的也就算了,她只担心这样闹下去会影响沪江大学对她的录取,毕竟学生的品行历来也是大学的考核内容之一。
不远处一个报童望望闻亭丽,又看看手里的报纸,来回对照了几遍,非常不屑地对闻亭丽扮了个鬼脸,闻亭丽也懒得理会,径自跳上车赶往欣欣百货。
董沁芳却不在办公室,经理部的人告诉她,今早董沁芳曾说过自己上午要去沙逊大厦办事。
闻亭丽心急如焚,争分夺秒赶到沙逊大厦。
大厦门口的印度门房把她拦住。
“小姐你找哪位?”
闻亭丽拿出董沁芳的名片给他们看,这才获准入内。
但这幢大厦有许多厂子的办事处,闻亭丽也不知道董沁芳现在究竟在哪层,于是决定就在一楼大厅里等董沁芳出来。
厅里设有不少长椅,闻亭丽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一幕恰巧落到一位路过的中年男人眼里。
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将视线落在闻亭丽鬓边的那朵白花上,对着她疑惑地端详了好一会,正要上前询问一二,却因为身边的随从们太多,一时抽不开身,只得出大厦上了车。
该男子正是那晚去慈心医院接陆世澄的方达,方达一径乘车到了陆公馆,公馆的管事老陈迎出来说:“少爷早上五点刚从宁波回上海,听说一夜未睡,这会儿还在书房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