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5/9页)

“您怎么这样晚才来?”

周嫂在门口笑着跟众人打声招呼,神神秘秘将闻亭丽拖到外头,。

“跟你说件事。”

原来,周嫂不是到得太晚,而是到得太早。

其实她十二点多就到楼下了。可是她想着,在上楼接小桃子之前,不如先去把孩子的鞋袜买好,这样等接到小桃子,就能直接带孩子坐车回家了。

这一逛才知道,这跑马厅附近的百货商场价钱都很离谱,店里小孩子的鞋袜竟比大人的还要贵,像她这样俭省惯了的人,是绝对舍不得花这样多钱买一双小儿鞋的,尽管闻亭丽给她的钱足够多。

末了,她决定到布料行裁几块布回家自行做算了,不料布料行的料子也比别处贵上许多。

她在街上逛了一个小时,到头来一无所获,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走到了一家顶气派顶辉煌的洋行门前。

只一眼,她就瞧出这家店与众不同,门头悬着海棠红的丝带,橱窗里的灯光亮如繁星,门厅的地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灿亮得像镜子,真担心走在上面会打滑。

招牌上面是一串外国字,周嫂一时没弄明白这洋行是卖什么的,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便将额头贴到玻璃窗上往里看,只见店里的人仿佛镀着一层异样的金光似的。

正瞧着发愣,店里一个西崽冲出来驱赶她。

“走走走,不要在门口乱看。”

周嫂忙要走开,忽听有人讶然道:“周嫂?!您怎么在这儿?”

一回头,就见陆世澄和邝志林从一辆车上下来,说话的恰是邝志林。

陆世澄瞥一眼西崽,西崽马上换了一副面容。“陆先生,我不知你们是认识的。女士,刚才多有冒犯,我向您道歉。”

陆世澄看看四周,又好奇看看周嫂的身后。

周嫂仍在发愣,邝志林却知道陆世澄想问什么,笑问:“周嫂,您一个人出来的?闻小姐和小桃子呢?”

周嫂如梦初醒,忙将今日她和闻亭丽的一番安排说了。

“我就转啊转啊……不知怎么就转到这家店门口,谁知道在这里碰见了陆先生和邝先生,真是巧。”

这当口,一个中年经理推门出来,热情地对陆世澄说:“陆小先生,您真准时,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亲自过目了。”

就这样,周嫂云里雾里跟随陆世澄进了这家水晶宫一般的珠宝店。

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个个衣饰非凡。

陆世澄旁若无人领着周嫂向里走,周嫂也不敢乱看,很快就如贵宾一般被安排坐在一间暗紫色的贵宾厅里,身后是一间内室,一堆经理和洋人忙着在里头伺候陆世澄。

邝志林在另一端打电话,稍顷,走到近前向周嫂含笑赔了一声罪,就自行到里头找陆世澄回话去了。

于是乎,小厅里只剩下周嫂一个,时不时有人将水果点心送到她面前来,人人都对她客气得不得了。

周嫂一句也不敢多说,一下也不敢乱动,正襟危坐待在那儿,只时不时竖起耳朵听听里头的动静,内室的仆欧一直在跟陆世澄说外国话,她也闹不清陆先生究竟是来谈生意还是来买东西的。

忽听楼梯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几位珠光宝气的太太下楼来了,领头的那位太太说:“乔太太,恭喜你新得了这样漂亮的一对耳坠子,换我是你,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另一位太太似是笑着哼了一声。

“乔太太素来不是爱生气的人,只怪今天那两个小姑娘自己跳出来找麻烦,我们闲聊我们的,她们倒认真问责起来,也不知哪来的野孩子,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她那样的出身,能懂规矩才怪。”有人讽声笑道,“我算是想通了,这小贱人突然变得如此嚣张,无非是因为要当电影明星了,要么就是新交了陆世澄做男朋友,她以为自己有了靠山,就可以不把乔家放在眼里了,真是做梦。”

至此,周嫂终于听出了门道,不由得当场变了脸色,竟是那位难缠至极的乔太太。

太太们跟着笑道:“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不知这世上就数男人最靠不住,真要把男人的青睐当做资本,就等着一场空吧。方才那篇新闻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陆世澄最近又在追玉佩玲小姐——”

话音未落,一位女店员走到楼梯前低声打断几个人。

“乔太太,周太太,刘太太!”女店员紧张地指指贵宾室这边。

几人纳闷地往下一看,却只看到一个装扮寒素的半老太太,正要喝问女店员在搞什么鬼,忽见一个年轻男子从贵宾室里出来。

店堂里倏地一静。

这人径直走到光线下站定,仰头朝楼梯上的几人看去,明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却像锥子似的,简直能刺穿人的心。

乔太太双腿直发软,却强装镇定对旁人说:“我们走。“

这时,贵宾室里一个洋人追到陆世澄身后,用蹩脚的中文请示道:“陆先生,再同您确认一遍,这上头是用中文字烫上‘闻小姐生日快乐’吗?”

洋人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色锦盒,一看便知里头装着贵重首饰。乔太太回头一看,脸色愈发难看。

陆世澄没有接洋人的腔,却示意邝志林将乔太太拦住。

“乔太太。”邝志林脸上惯有的世故笑容不见了,语气相当冷淡,“我们不清楚你究竟跟闻小姐有什么过节,但我们已经不只一次听到你当众诋毁闻小姐了,这行为相当不体面,既侮辱了闻小姐,也降低了你自己的人格!作为闻小姐的朋友,我们希望乔太太以后对闻小姐放尊重一点。这不是劝告,而是郑重的警告!仅此一次,希望闻太太不要再做一些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他一句一句慢条斯理说着,丝毫不见戾气。然而每说一句,乔太太的心就抖瑟一下。

她倒不是非要跟闻亭丽过不去,只怪这段时间家里糟心事太多。老爷处处碰壁,儿子儿媳也不省心,莉芸原来不是怀孕,而是月事不调,最近正忙着吃药调理身体,杏初虽然每晚按时回家,但一颗心不知道落在何方。

最气人的是,宝心这孩子最近也开始学得不听话了,不但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还整日嚷着要去北平念书。

面对这失控的局面,乔太太感到深深的无力,她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能害自己的孩子不成?这些年她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到头来只换来子女对她的抱怨。

要是丈夫争气些,她平常又何需如此处处要强,不,杏初和宝心从前不是这样的,归根结底,这些变化是从兄妹俩认识闻亭丽开始的,所以她一看到闻亭丽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