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2/7页)
“我以为这回要困在北平出不来了。”月照云一开腔,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万万没想到……亭丽,谢谢你。”
她的眼中,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泪壳,用感激的目光望向刘护士长:“我知道您是亭丽的朋友,我并不敢冒昧打听您的名字,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谢谢你们。”
刘护士长把闻亭丽拉到门外,未等她开口,闻亭丽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
刘护士长眼中隐现泪花,却含笑道:“你一贯比别人坚强,人都救出来了,还哭什么,你也晓得,我不大懂得安慰人的。”
“不,不用您安慰,我自己哭一哭就好了,刘姐,这趟多亏您。”
“当初你一次次冒着风险帮我们的时候,又何尝多说过什么?”刘护士长叹气,“国难当头,同胞们本就该互帮互助。正要问你,这五千大洋是你送来的吧?你别装糊涂,当日只有你晓得那个联络地址。”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要还给闻亭丽。
闻亭丽不肯收:“报纸上面说日本人的暗杀行动越来越猖獗,我想,你们的处境一定十分艰难,我也不敢擅自同你们联系,只能用这种方式支持你们了。不,求您一定收下,这是我以厉姐亲妹妹的名义捐助的——”
一听到「厉姐」二字,刘护士长迅速别过脸去。
静了几秒,她回过头来对闻亭丽说:“我得先请示组织的意见,再告诉你能不能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连夜转移,你也赶快带月女士离开此地。”
黄远山得到消息,在闻家大门口焦急踱步,一看到闻亭丽的车开过来,便急奔过去扶月照云下车。
她跟月照云不仅是多年好友,更是彼此的知己,国破家亡,千里逃难,此番重逢,免不了痛哭一场。
经过商量,月照云先在闻亭丽家中安置一晚,次日再转到黄远山家中去休养,黄家没有小孩子,环境相对更安静。
燕珍珍一直将月照云视作自己的偶像,听说她被接出来了,夤夜赶到闻家探望。
月照云在床上说:“我那本新小说……不拍也罢,这些日子,我的胸膛里时时刻刻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我虽是一介文人,也想为我的国家出一分力,路上我重新构思了一个爱国题材剧本,题目就叫《抗争》,明早就开始动笔。不,你们别劝我,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几人相顾默然,唯有点头。
自这天起,闻亭丽和黄远山白天继续参加上海爱国剧作协会的排练,晚上则紧锣密鼓筹备新片。
可惜月照云身体还很虚弱,常常写几页就要停一停,这日中午,闻亭丽看月照云脸色不好,苦劝她休息,月照云却不肯歇笔。
写到傍晚时分,床上「沙沙沙」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回头望去,就看见月照云不声不响栽倒在床上。
几人忧心如焚,忙打电话请路易斯大夫,经过一番救治,月照云悠然醒转,路易斯神情严峻对其他人说:“她必须马上停止手头的工作,这样下去非常危险。”
月照云在枕上摇头,闻亭丽凑到她面前,就听她气若游丝地说:“我不能停下来,大家都在等我的剧本,只差十幕戏就能完成了。”
闻亭丽泪如雨下:“可是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你再耗费心力了。”
“没有什么不允许的……我……”月照云又一次陷入昏迷。
秀峰的人闻讯赶来探望,顾杰担忧地说:“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让月小姐再动笔了,但公司的损失又该如何弥补?几位主演的服装刚刚做好,布景和道具也花去了不少预算,相关演员的档期也都提前空出来了,这时候剧本突然夭折,前期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黄远山断然说:“不会让这部戏中途夭折的,大不了后面几幕戏我来写。”
“不行。”谭贵望一个跳出来反对,“师父你整天东奔西跑,每天睡不到三四个钟头,再熬夜写剧本,身体非垮掉不可,何不交给柯庆来做,他是编剧部的经理,由他来续写再妥当不过。”
“柯庆?他虽然才华横溢,但个性也颇桀骜,剧本到他手上,他一准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前文全部推翻重写,那还是月姐的本子吗?”
这一想,几乎找不到合适的编剧人选。一方面,此人必须思想上跟月照云高度一致,最起码能够摸准她的创作意图。另一方面,还要足够尊重月照云,不会乱改她的前文。
最重要的是,这人要有一定的写作功底保证不会狗尾续貂。
众人一筹莫展,闻亭丽忽说:“我想到一个人。”
燕珍珍飞快赶到黄家,听完闻亭丽的要求,不禁呆住:“我?我来帮月姐续写《抗争》?你别开玩笑,我怎么行?”
“你行!”闻亭丽毅然说,“除了你,没人可以。从务实女子中学与你做同桌开始,我几乎看过你的所有小说手稿,你的写作水平我最清楚不过了。
再说,你一直将月姐视作自己的偶像,她的文风和写作特点,你无比熟悉;她要表达的观点,你发自内心地尊重。由你来续写,不必担心故事走向出现偏差。”
燕珍珍的头依旧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那可是月照云的故事,凭我的能力肯定续不好,再说月姐也不会同意别人替她续写的。”
“别人来写,她未必同意,你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后辈,还曾经亲自帮你修改小说。好,我也不勉强你,我和黄姐马上去找柯庆。”
“柯庆?那个狷狂书生?”燕珍珍一把抢过闻亭丽手里的文稿,“不可以!不能把月姐的心血交给他!”
对上闻亭丽笑眯眯的眼睛,燕珍珍自知入套,无奈点头:“好吧,我姑且试一试。”
可燕珍珍不仅仅只是「试一试」,她这人,外表散漫不羁,可一旦应承了某件事,比谁都较真,在闻亭丽的鼓舞下,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写了五天,困了就随便打个盹,饿了就胡乱嚼一口面包,写到最后,头大如斗,双腿软得像面条。但两眼炯炯有神,天不亮就兴冲冲来找闻亭丽和黄远山。
恰逢月照云身体好转,三人轮流传阅燕珍珍新写的稿子,越读越惊喜。看到最后,月照云已是流泪满面。
燕珍珍吓傻了:“是不是对我的续写部分很失望?”
“不,这完完全全是我想写的故事,辛苦你了珍珍。”
燕珍珍还在发懵,闻亭丽却已是喜极而泣,推她一把:“听见没,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把珍珍的名字……写在我的前面。”月照云叮咛,“我不是在说客套话,提携后辈是一方面,难得的是她完全没有曲折我的本意,后文很多情节比我设想中写得还要好,没有她,这个故事可能就没下文了。所以她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要编剧,请你们一定按照我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