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朝别(四)(第2/3页)
他想一出是一出,咧嘴笑说:“我都忘了,我会看手相,朝别,把手给我!”
朝别伸出手掌,付谨之凑上前仔细分辨,又用手搓了好一会,才慢慢道:“你,你这手,真是奇怪……”
朝别问:“哪里奇怪?”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付谨之迷迷糊糊道,“除了一条生命线啊,别的,都断断续续的……你这感情,要无疾而终啊。”
他又不是人,自然和人的手相不一样。
“得了吧,”朝别满不在意,收回了手,“别瞎看了,醒了再说吧。”
付谨之还是乐呵呵地傻笑。
“我们跑吧。”他突然道。
“去哪?”
“哪儿都成。”
“不当少庄主了?”
“不当了不当了,”他感慨,“世间那么大,总能不被我爹找到,我们还和以前一样,顺便带上栖棠,大不了躲起来。”
朝别去抬酒的手顿在原地,别过眼,用视线余光看着酣醉得满面潮红的付谨之。
付谨之托着下颌,笑得很开心,左脸颊梨涡深深。
朝别又一次陷入困顿之中,他到山下镇子喝酒,一人点了近二十坛还要多。
蜀中的酒比缙平镇的果酿更浓烈数倍,入口如刀割喉。他喝了足足三日,店家劝诫也不听,醉了倒地便睡,醒来继续喝,就这般浑浑噩噩,连入店客人都刻意避着。
恰逢今日,浩浩荡荡来了几位外地人。
他们坐在朝别邻桌,为首之人是个年约二十的红衣公子,跟着一众或下属或打手统共近十人。
等上了菜,见店内除了朝别这个满身酒气的醉汉外再无他人,便毫无顾忌地谈论起来。
那红衣公子先说:“都说流云山庄声名藉甚,口碑载道,如今看来,倒是名实难副。”
“是啊,还以为有多厉害,今天这一看,不就是些碌碌无能之辈,竟然还拒绝公子提议,真是有眼无珠!”
几人零碎话语中,朝别分辨出一点消息,大约便是横断之乱启,这位小公子想问流云山庄借宝以锻造自己武器,流云山庄借口推辞,这才忿忿下山,言语间皆是嘲讽。
一只酒壶不小心滚落,碎坛子发出清脆声响,邻桌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朝别,回身骂道:“莫管莫管,一个醉汉!”
红衣公子扇了扇鼻前:“臭死了,跟捡垃圾的一样。”
一壮汉闻言,上去踹了一脚朝别,骂道:“狗东西,臭到我们公子了,还不滚远点。”
朝别动了动脑袋,继续睡觉。
有人劝他:“算了算了。”
壮汉呸了一口,便又回了桌,几人开始继续谈论起来,先讲流云山庄是如何名不副实,又说付成海如何虚伪奸诈。最后,红衣男子冷冷呵声,忽而开口:“照我看来,那流云山庄的山庄主付谨之,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往后流云山庄在他手里,怕是活不过几年。”
下属赶忙附和:“公子说的是!听说那付谨之生得样貌丑陋,修为境界一般,连继承流云山庄都难……怪不得,一直没传出流云山庄有正统继承人之说。”
红衣男子此刻也喝了酒,飘飘然地继续道:“何止,我去了流云山庄,这付谨之哪有传说的一表人才,就是个窝囊烂货。修为低劣,和我一招都过不了就跪地求饶,他哪是不能继承流云山庄,分明就是不敢!哈哈哈……”
笑声不绝,几人正欲碰酒庆好,下一瞬,那名红衣公子便被爆起的朝别抓住衣领,重重往桌上一砸。
“啊啊——”惨叫声响彻酒馆。
变故发生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几人乱作一团,喊道:“保护公子!”
朝别两指掐在红衣公子脖颈命门处,声色冰冷:“谁敢动?”
红衣公子几次出招都被朝别化解,只得被扼着咽喉,呼吸不畅。
“道歉。”朝别说。
“道……什么歉……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和付谨之道歉!”他指腹掐得更紧。
“原来是付谨之的一条狗,你现在放开我,还能考虑留你个全尸,”红衣公子面上桀骜,齿关扣紧,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偏不服,吐了一口唾液,慢慢道,“我不仅不和他道歉,我还要骂他,是个孬种,活该被人唾骂贱货的呃啊啊啊——”
话未说完,朝别就这般按着他的脑袋,将人重重摔在地上,目中是酣醉后的血红,一下一下将他往地面砸。
欲上前的下属都被朝别以单手拦下,同样不留情面,另一手中动作不减。数不清多少下,等抬起时,红衣公子早已面目模糊,口吐鲜血,上半身如抹布一般软烂。
朝别看他模样,嗤笑一声。
“什么废物。”他道。
*
朝别带着一身酒气血迹,浑浑噩噩回了流云山庄,直至五日后,才知晓自己犯了大事。
那日自己惩戒的,竟是当时九大门派之一天翔谷的二公子,他那一打,将人打得经脉塞堵,怕是要卧床休息数月才能勉强恢复。
二公子回到门中便大闹一场让父亲找人来要个说法,很快,便找到了当初对他下手的朝别。
当时的流云山庄不过小有名气,又如何能为朝别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得罪天翔谷,何况此事本就是朝别不占理,无论如何……流云山庄都无法包庇。
朝别本就认为是天翔谷错在先,当夜便要起身去寻那位天翔谷之人。路过付谨之居所,远远看见灯烛通明,心生好奇,便隐了身形前去,恰在屋外庑廊能听清屋中两人对话——
显然已经交谈了一段时日,只听付成海话语气愤:“你不该让一个如此莽撞之人入山庄!”
付谨之回道:“事情已经如此,说什么都无用,天翔谷之人认定朝别受了指使,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朝别面色鄙夷,正要推门而入,又听付成海道:“——这件事,你绝不能去承担。”
付谨之恭敬的回答随之传来:
“爹,我明白的,”他说,“我有分寸。”
朝别的手僵在半空,随后一点点垂落,在寒凉的夜风中孤身离去。
第二日,他这个罪魁祸首被流云山庄交了出去,被折磨足足三日三夜,受百道戒鞭,雷刑加身,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
最后回到流云山庄,又加施三百戒鞭。
朝别昏倒在地,背部血肉模糊。
独自在行刑台上待到暮色苍茫之际,才提起力气,一点点爬回自己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