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3/4页)
“徐娘子,你可是不知法?!”
他这句话先是从性别的角度贬低了一下徐清麦,然后又从道德和法律的角度直接给她定了罪。
钱浏阳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徐公慎言!”
在场的人,有人脸上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有人脸上却有着看好戏的表情。
高禹悄悄对身边的刘神威道:“徐公是齐鲁人士,儒家子弟,最重礼教。”
他轻声的嘟囔了一句:“所以脑子有些食古不化……”
刘神威清了清嗓子,遮住他的声音,而旁边的沈永安却难得的没有开口挑刺,甚至还很想点头附和一下,好在及时的反应过来,哼了一声。
堂上,徐清麦的神色沉了下来。
她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徐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孔夫子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我想请问,诸位的头发、胡须和指甲是不是从出生后就从来没有修剪过?”
在场的这些可大多数都是世家医,注重仪态姿容,胡须和指甲都修得极为干净。于是,她这一无差别攻击,直接让堂上响起了一片咳嗽声。
徐清麦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大家笑笑,表示歉意,然后又对准徐子望:“况且,我也并非让大家去解剖尸体,徐公却为何要对我讲律法?如此行为,岂非妄加揣测?!”
她指了指已经挂在堂上的那幅五脏图:“事实上,这幅人体解剖图也是得自我的师父,在他们那边,并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如我之前所说,死者是自愿为了医学的进步将遗体捐献。”
她将大体老师的故事娓娓道来,但是隐去了医学生要用大体老师们学习解剖的这一段,毕竟这对于在座的人来说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
她只需要先让这幅解剖图被大家接受就可以了。
“所以,我并未让大家都去解剖,这是违反律法的行为。但既然有现成的五脏图,难道大家也不能学习了吗?孔圣人还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朝闻道,夕死可矣!”
可能因为之前争辩的话题太惊悚,如今这个温和的论调一出,大家立刻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对啊,徐四娘又没说要让大家去解剖,既然有现成的东西,那拿来用就行了。
有人道:“西域等地信仰庞杂,在下曾经接触过景教袄教之人,的确与中原不同。”
“确实。如果是自愿捐献,似乎又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医书更迭,里面的内容也往往有所不同,而且一些沙门胡僧的医术的确是很值得称道。”
徐子望铁青着脸,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坐了下来。
他当然没有被徐清麦说服,只觉得此女言辞锋利,不好对付。而他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因此打算先暂观其变。
徐清麦也坐了下来。
孙思邈给她斟了一杯茶:“来,润润嗓子。”
“多谢道长。”她调皮的对孙思邈眨了眨眼睛。
事实证明,之前的推演有多么的重要。否则,以她的口才,若是毫无准备恐怕是没法做到像现在这样随机应变的。
这时候,馆陶李氏的一位大夫提出来,脸上满是纠结:“可这解剖图是胡人所绘,焉知胡人的身体构造与我中原人士是否一致?”
他的这个疑问也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同。
在现在大多数的观念里,是没有人类这个共同的生物学概念的,很多人觉得,胡人和自己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这里面甚至还包含了文化优越感以及地域优越感。
徐清麦知道这是一个复杂的论题,她不打算从头到尾的讲一遍人类学——也没这本事。
她道:“我曾几次与人进行开腹手术,肠、胆、肝等位置确实与此图是一致的……”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不过是须臾之间,就有下人匆匆闯进来。徐清麦自从到了姑苏后,见到这些陆家的下人往往都是不疾不徐的,还从未见过他们如此的惊慌失措,快跑后还气喘吁吁:
“徐娘子,顾家来人,说顾三娘子昏过去了!请您立刻前去看诊。”
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顾二夫人和她的仆佣。
顾二夫人已经没有了当日的雍容华贵,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水涔涔,看到徐清麦后简直是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一边流泪一边高喊道:
“徐娘子!求求您救救三娘吧!”
徐清麦看到她的身影后就遽然变色,想也不想的站起,然后跟着往外走。
“快,和我说说她现在的情况。”
她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另一只鞋子终于掉下来的感觉:还好,还好,是自己还在姑苏城时发作的,那还有一定的概率可以救回来。
“若贤快跟上。”她厉声道。
刘若贤也机灵,早就背起了箱笼,脆声应道:“是,老师。”
徐清麦风一般往外走,然后想起什么,匆匆回头,对在场的人歉意道:“情况危急,我必须要先走。诸位若是有意论道,我们明日再继续。”
说完,她提起裙子,跟着顾二夫人就迅速跑出了正堂。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快速,堂上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怎么回事?
孙思邈放下茶盏:“想必是遇到了危急病情,老道也一同前去,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他示意刘神威收起解剖图,也打算离开。
这时候钱浏阳也站了起来:“老朽说不定也能帮上些什么,永安,咱们也去。”
这时候,所有人心思都动了。
对啊,徐大夫肯定是要去救病治人的,说不定他们一起去还能旁观一下整个过程。不过顾家……倒是不一定能进去。唯有姚菩提、许仕粱这样本就是顶级医学世家的几位,神色淡定。
顾家嘛,他们递个拜帖,要进去还是很容易的。
一时之间,惠风园中齐聚的人竟然走了大半。
这其中,也包括了徐子望。
而徐清麦随着顾二夫人早就登上了顾家的马车,马车一路狂奔,十分颠簸,但大家也顾不得了。刘若贤紧紧的抓住车内的杆子,深怕自己被甩出车外。
徐清麦问顾二夫人:“三娘子如今情况如何?”
顾二夫人泪水涟涟,头发紧贴在脸颊上,凌乱无比,显然被吓得不轻。不过她知轻重,立刻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边哭一边开口道:
“昨日,我担心她真的出事,便让她在家中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