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第2/3页)
大家都很惊讶:“那你以后做什么?”
“去城里找个工呗。”吴老六满不在乎道,“总不能现在还能饿死在这长安城。反正,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这么好的世道,我可不想死得太早。”
大家都笑起来:“俗话说祸害遗千年,放心吧,你肯定能活得久。”
这个码头上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平康坊。
入夜的平康坊,尤其是北门之东,是人间风流地,灯火通明,丝竹弦乐之声处处皆闻,弹着琵琶与箜篌的名妓与热烈起舞的舞姬们多如瀚海星辰。但是白天的平康坊,却是寂静非常。
名妓、舞姬和乐师们都要在白日好好养神,才能在晚上以最好的姿态登场,服侍客人。
但这一日的平康坊,名妓们却难得的聚在了一起,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回来了。”
看到走进楼里戴着帷帽的一位年轻娘子,她们都欢欣喊道,“走走走,咱们去房间里说。”
待到了房间里,年轻娘子将帷帽取下来,又在丫鬟奉上来的铜盆用手工皂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手,这才笑道:“看你们一个个都急成什么样子了,等情郎都不见这么急的。”
一位妓女嗤笑道:“等他们有什么好急的,反正这儿一点灯自然就过来了。倒是悲田院,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姐姐妹妹看病的大事,必须得急!”
其他几位也都纷纷颔首:“翠娘今日去那悲田院,所见如何?当真有专门针对咱们女人的诊堂?”
“的确是有。”翠娘绽开笑容道,“而且是完全和其他科室分开的,里面不论是大夫还是护士都是女人,就连里面的杂役都是老妪。”
她回忆自己在妇产科的经过,除了陪同自己大着肚子的妻子和年幼女儿去看诊的有几个男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女人。
“而且,大夫让你进诊室之后,会关好门,不允许别人进出,还有帘子相隔。”
这就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有位年轻的妓女抿了抿唇,犹疑问道:“那,悲田院可会介意我等的身份?”
闻言,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这也不打紧。”胆子大一点被派去打前哨的翠娘笑道:“一开始的时候是需要登记住处的,我随便报了个地址,难不成他们还真会去核查不成?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自己的。
“而且那大夫看到我之后,全程都没有说什么,所以大可不必操心此事。”
翠娘其实也清楚,像她这样以色侍人的人,无论是跳舞还是弹琵琶,都会在身上和姿态上留下痕迹,尤其去看的又是私密处的病,其实旁人很容易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身份。
但从头到尾,看诊的那位女医工都没有说什么,除了脸色冷了一点,中途并没有出岔子。
“这就好。”其余人对看了一眼,脸上有着惊喜,“那咱们明天也去看看?”
“我看行。”
翠娘叹口气:“去吧,不过大家轮着去,也别太大张旗鼓的。”
“放心,明白。”
待到她们离开了自己的房间,翠娘偷偷的从自己的妆奁箱子里拿出了几颗小小的纹银,然后戴上了帷帽,向丫鬟交代了一下后便往外面走去。
她所在的地方叫南曲,北门之东总共有三曲,分别是南曲、中曲和一曲。前两者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大青楼大乐坊,名妓们往往也集聚与此,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或是琵琶或是舞蹈或是诗词。像翠娘就依附在长安城一位名妓的身边,住的也都是有亭台楼阁的院子。
纵然是皮肉生意,也会用各种才艺才情来粉饰一番。
而一曲,里面住的却都是一些低级妓女,只是纯粹的卖身,居住环境嘈杂恶劣,往来的都是一些穷书生和游侠儿,自然受到前两者的鄙视。
翠娘七拐八拐的,便是来到了一曲。
她穿过狭窄的小巷,停到了最后面的一间,推开木门,绕过用来接客的正堂,敲了敲后面小房间的门。
“阿姐,阿姐!”
没有人响应。
翠娘心中咯噔一声,推开那破烂的木门,一股难闻的气温传了过来,她顺便把旁边的窗户也给打开了,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阳光。
“阿姐?”
翠娘看向床榻上一个卧着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脸色发青,还有着极瘦,露出来的手臂就和柴一样,青筋毕露,没有几两肉,上面还有着几道狰狞的伤痕。
天气有点热,但她却要盖上厚厚的被子。
她看到是翠娘,努力地睁开眼睛:
“你……来了?”
翠娘忍着泪意,点了点头,然后俯身下去:“阿姐,我带你去看大夫啊。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女人惨淡一笑,断断续续道:“我这样的病,还有什么好看的呢?无非是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的区别罢了,别浪费那个钱了,你的钱也得来不易。”
“没那么贵的。”翠娘急忙摇头道,“升道坊新开了一家悲田院,是太医院开的,有专门给妇人看病的地方,而且诊金也不贵。你看,我攒了点银子,就想着带你去看看。”
她并不是翠娘的亲姐姐,只是邻居姐姐。
当时她们所在的镇子遭遇了匪乱,两家人在乱世中一起逃难到长安。可一路上死伤不断,到了长安后,便只剩下翠娘与姐姐了。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办法呢?最终不过是一纸卖身契,将自己卖给了平康坊南曲最大的青楼。
这已经算是乱世女子们不错的去处了。
姐姐貌美,学弹唱也学得快,一手琵琶惊艳了半个长安,很快就在南曲冒出头来,成为了名妓,爱才好色的男人们纷至沓来。并没有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遇上了才子,或者是某位想要真心求娶的公子,而是如大部分平康坊的妓女一般,姐姐怀孕了。
翠娘一直记得当时她握着自己的手,神色惶恐:“翠娘,我会死的……”
第一次,老鸨让姐姐吃了平康坊中一种极为流行的打胎药,这药寒凉无比,吃了后血流不止。
然后很快又有了第二次。
那时候,姐姐已经色衰,不再是老鸨“心爱的女儿”,又得罪了她,于是换了了粗粗的棍子直接一棍子打在了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