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婆母(第2/3页)
托起茶盅抿了口,不咸不淡的,难喝极了,无法与北方大碗乳酪茶媲美。
许太妃咳了咳,维持着面子,“多谢家主,王家乃江左风流,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按老妇人家乡那边的规矩——也就是您王氏的起源地琅琊郡孝友村,新妇过门第一日该主动拜见婆母,跪地奉茶,聆听训诫,说说妇人的私房话。家主还太年轻,想必还不清楚这些规矩。”
王姮姬随意嗯了声。
安静品着茶,没什么话。
亦没太大的波澜,置若罔闻,就像丫鬟禀报了件鸡毛蒜皮小事。
空气就此陷入凝滞,分外尴尬。许太妃愈加难看,自己已抛出橄榄枝了,这新妇连顺坡下驴都不会。
到底是豪门养出来的贵女娇纵懒惰没礼貌,儿媳妇没有半分儿媳妇的样子,比之温婉的昭容可差远了,怪不得雪堂对她避之三尺,不与她洞房花烛。
相对静峙了会儿,王姮姬径自离去。
许太妃以为她有什么急事暂时失陪,独自在堂中坐着等待。日头逐渐升高,始终不见人影回来。
许太妃老胳膊老腿的,久坐容易腰酸背痛,有点扛不住想问问情况。
招呼丫鬟,王宅丫鬟的态度却一个比一个傲慢,不是分内的事不爱做,对她这远道而来的老人家白眼翻得老高。
许太妃心口起伏,正琢磨着打听出那些丫鬟的名字跟主母告状,却在此时,王姮姬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她一边擦着额前水珠,面露讶然,“太妃怎么还在这儿?有事?”
墨发散发淡淡的栀子花香,刚刚抹了膏油,整个人一身随性蓬松的白裳,充满了自己家的松弛感,竟是刚洗头回来。
许太妃顿感一阵莫大的羞辱,脸憋红了,紧攥裙摆,牙关快要咬碎。
晾着婆母在此,她悠闲去洗头了?
琅琊王氏,欺人太甚!
她究竟懂不懂半分待客之道?
王姮姬问:“桃枝,我要的香膏呢,怎么还不送进来。”
桃枝矮了矮身,回道:“主母,是许太妃非要跟奴婢攀谈,要这要那儿的,耽误了时候。”
王姮姬道:“太妃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要以贵宾之礼尊重。”
桃枝撇了撇嘴,“奴婢是王氏的丫鬟。”
王姮姬自顾自道,“罢了,过来,你先帮我涂香膏,冯嬷嬷会告诉你涂在哪儿。”
说罢率先走进了内室。
这主仆二人一言一句的,恍若旁若无人。
许太妃脸色比菜色还难看,浓重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僵,“砰”地重重将茶盏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什么新妇,什么玩意!
……
许太妃从王家小姐院里回来,被气苦了,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
活了这么大岁数,她还没这样轻视侮辱过,准备了一箩筐训诫新妇的话没说,反而被新妇摆了一通。
她今日可算见识到以门户自矜的琅琊王氏的厉害了,道貌岸然,冷漠轻狂,一群依仗冢中枯骨傲慢无礼之辈。
“走了,昭容,收拾东西回琅琊。”
为免碍主母的眼,许昭容一直避嫌在屋里。此时见姨母如此伤心落泪,慌忙上前询问,“姨母,您这是怎么了?”
许太妃道:“她琅琊王氏看不起咱,咱也不要跟她们沾关系。明日便叫雪堂跟她和离,咱们回琅琊郡去。”
许昭容心里咯噔一声,卷铺盖回琅琊郡一切就都完了,转移话头,“姨母,您喝盏茶冷静冷静,有什么事对侄女说。”
许太妃听“茶”的字眼就恶心,刚才王姮姬那壶茶仿佛从她脊梁骨灌下去的,她今生也没喝过那么难下咽的茶。
人在屋檐下,仿佛坐一下椅子,喝一口茶,都是琅琊王氏的巨大恩赐。
“这辈子也不喝茶了,和离,雪堂必须和那个女人和离!”
许昭容给许太妃倒了碗白水,劝她稍安勿躁,道:“雪堂哥如何会跟刚过门的主母娘子和离,两人新婚燕尔,正好感情好的时候,姨母千万莫要冲动。”
许太妃含泪道:“本朝以孝治天下,难道他有了新妇,就不顾我这继母了么?雪堂素来明事理,分得清轻重。”
许昭容暗叹,正因为他分得清轻重才不会和王姮姬和离,王家能给他的事业带来多少助力,许氏无法相比。
所以她自己一开始目标仅仅是做雪堂表兄的良妾,从未肖想过主母的位子。
她不愿招惹王姮姬的,更不愿与斯人为敌。她只想跟主母和平相处,获得丈夫的爱,平平凡凡过日子就够了。
许太妃恼恨了会儿,逐渐清醒过来。
那王姮姬不可一世是有资本的,她承琅琊王氏王太尉的衣钵,既是前宅决定朝政大权的家主,也是后宅执掌中馈的主母。
双重身份之下,自然尊贵无比。
寻常女子一辈子都不能踏入的祠堂,她来回穿梭如家常便饭。
方才隐约望见她书桌上堆着许多牍文,王家在朝廷的事竟需她签字诺之。
郎灵寂和王将军做出的决定,得先问她这名义上家主的意思。
但女人终究需要丈夫管着,再厉害的女人,丈夫一纸休书就沦为下堂妇了。
琅琊王氏门高非偶,郎灵寂虽不会做得那么绝写休书,但和离肯定是有的。
听说她暗恋了雪堂五六年,当初还女扮男装巴巴追到学堂去。
被爱慕的男人抛弃,婚后仍然是处女,这就够令王姮姬心痛了。
当了高高在上的家主和主母,得不到丈夫的爱,又怎么样呢?
天色将暮,郎灵寂下朝还未来得及褪去朝服,便被许太妃请到了院里。
许太妃痛诉王姮姬白日里的所作所为,见面都要戴着面纱,浑没把她放在眼里,仿佛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见了婆母,摆大款,不敬茶。晾着婆母,独自去洗头,之后若无其事和丫鬟谈话,浑然没半分规矩礼貌可言。
郎灵寂举重若轻,可有可无地点头。许太妃怒意更盛,要儿子施予那女人惩罚,或者让她亲自来道歉谢罪。
郎灵寂声线平平,“母亲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许太妃一愣,“琅琊王氏。”
“是了。”他道,“那您还说这些。”
“家主是儿子也不能冒犯的存在。”
许太妃怔怔,终于意识到儿子被逼婚了,说不定还是被抢婚的,在王家的地位相当于入赘,并无实权,惹不起那跋扈的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