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葬春(第2/3页)
郎灵寂默了默,像行书的留白意蕴深长地说:“如果你愿意,我也能够爱你,让你时时刻刻感受到。”
没必要缅怀文砚之。文砚之给的他照样能给,而且会更好。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有些听不懂这陌生的话,“因为我们两家契约?”
“求逼真的话,可以抹掉契约的痕迹。”
王姮姬撇了唇,情感这种东西一旦被公开拿出来谈判便变质了,爱根本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更遑论用契约规定。
一粒粒微小的霜沫落于眉睫,春雪又落,“不必了,我们还是公私分明得好,井水不犯河水。”
“为什么。”郎灵寂颜色柔淡,抚摸她的小腹,“你是想要孩子,对吗。”
前世她没有孩子,一直怨他。
饮下情蛊者按理说不会有孩子,但事在人为,若是她作为家主的吩咐,他也会设法为她调理身子,生女生男都行。
王姮姬鄙夷,他总不惮以最冷的人性的揣测别人,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将权力和义务算得那样清楚。
前世她确实期盼孩子,以为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僵冷的关系便会缓和。为此,她甚至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停掉了所有常规避子的药。可没想到,他根本不往她这处来,没有同房的机会。
她之所以觉得现在的一月一次过于频繁,是因为前世半年一次、甚至一年都没有一次,她眼巴巴从春天盼到了冬天,又从冬天盼回到了冬天。
王姮姬不愿回忆那些芜杂不堪的往事,“以我现在的身子要孩子是一种负担,还是算了吧。”
郎灵寂也觉得要孩子是一种负担,很快答应了,轻剐她的脸颊,道:“那你想要什么,要与我说。”
王姮姬很烦他的契约精神,一遍遍假惺惺地问她想要什么,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又不给,比如自由,和离。
“其实,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这里是琅琊王氏,或好或坏是她的容身之所,她的家。他只需要帮着琅琊王氏就好,至于她,尽可以离得远远的。
郎灵寂弹了她脸颊,“不行。为报你爹爹的知遇之恩,今生今世得照顾好你。”
王章临死前将她和王家托付给他了。
他当年只是一血统疏远的地方藩王,是琅琊王氏成就了他,塑造了他。
滴水之恩,会涌泉相报。
他会把胜利的桂冠带给王家,使王氏成为千百年来最顶巅门阀世家。史书上,他身与名俱灭之时,王家还永享香火。
后人不会记得郎灵寂,只会记得千古第一家族——琅琊王氏。
同样,他既和她成婚了,拜过天地,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王姮姬凝了会儿,不知说什么,虚虚嗯了声,疏离地呆在他怀中。
二哥曾说为了家族的兴盛,每个王氏子弟在婚姻上都要做或多或少的牺牲,他和襄城公主看似恩爱其实也是政治联姻。
她现在应该完全牺牲了吧。
前世刚得到这桩婚契时,她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与琅琊王联姻,既巩固了家族利益,又能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
现在可算是苦不堪言了。
许太妃走了,许昭容走了。这死气沉沉的大宅里,自此连宅斗的乐趣都失去了,她是其中唯一一个囚徒。
西山夕阳最后一缕余辉跌入黑暗中,他们一双浓黑的影子也看不清了。
在高处不胜寒的露台吹了会儿风,直到月色刺眼,才缓缓归矣。
郎灵寂与她并肩而行,月色下一对浓黑的影子,双手之影交叠着。实则他们并没有牵手,只是靠得比较近罢了。
……
江州战事已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八王之乱以及五胡乱华给中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山河破碎,古都长安变成了一座人口不盈百的死城,大量百姓被迫迁徙,沦为流民。
世家大族高阁连云,阳景罕曜,挥霍无度,穷人却连果腹的口粮都没有,遍地饿殍,在饥寒中痛苦而死。
异族统帅残忍凶暴,往往是攻占一处便屠一处的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这或许是自秦汉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百姓与朝廷怨恨离心,被逼得上山落草为寇,组成了声势浩大的流民帅,聚集在江州,不断吸纳流离失所的人。
建康这边,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料理完了许昭容与许太妃母子,郎灵寂该启程了。
王戢管军事,郎灵寂管权谋。江州战场不能没有他,他需得亲自现场,探明战场形势和走向,决定制胜的法门。
这一走,三月十五恐怕都回不来。
王姮姬踮起脚尖,给郎灵寂披上送信的月白的棉斗篷,一边道:“江州之决战,你可有把握让我琅琊王氏获胜?”
郎灵寂道:“仅有三成。”
王姮姬暗暗皱眉,他既都只有三成的胜算,情势真是极险峻复杂了。
“为何这么低?”
郎灵寂将舆图敞开,一一指出,”南有流民,北有羯人,互为犄角之势,你二哥的兵力有限,只能凭借长江天险以守为攻。况且……”
奏折上,陛下以军费不足为由拒绝为王氏提供援军和粮草。陛下一面想利用琅琊王氏荡平流民,一方面又担心琅琊王氏继续坐大,蠢蠢欲动的压制心。
“陛下深深忌惮琅琊王氏。”
若是普通臣子,忌惮二字足以要了命。
王姮姬睨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山河,思忖片刻,道:“你要尽量帮我们保住江州,最起码保住二哥和三哥的性命。别人可以死,二哥和三哥是主帅,万万不能出差错。”
郎灵寂道:“会有替死鬼的。”
他奔赴江州襄助王戢,朝政之事暂时委派给为王氏培养的心腹官员。
江州那边除了骁勇善战的王戢、王瑜外,还有江州刺史王昀,是王姮姬同宗不同支的异父异母的哥哥。
王姮姬道:“王昀,可用吗?”
郎灵寂不置可否。
王姮姬隐约意识到什么,不便多问,只叫他务必保下王戢和王瑜。
郎灵寂微笑道:“不用一遍遍说,你的吩咐我何时辜负过?”
王戢和王瑜都是骁勇善战之人,铮铮铁骨硬汉且又是主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倒有另一重棘手之事。
他随身佩了把剑,纵马将去。
临走前,将一枚药丸交给她。
王姮姬心照不宣地接过,揣在衣袖口袋中,疑道:“两个半月,就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