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第2/3页)

白大儒到了下个小县城,早就接到消息的县令亲自带了人在县官道口等候,替这位大儒接风洗尘。

听说他打算回京,这县令听到些消息,劝他,禹杭前些日子有反贼作乱,虽然朝廷派了人镇压,可听说那反贼头子逃了,也不知往什么地方去。朝廷发下令来,说反贼往北走是不可能的,很有可能往南方去。

南方多山,随便找个山头往里一钻,占山为王,朝廷也难发现。

至于二皇子失踪一事却被瞒得死死的,寻常百姓不知道,官员们也不敢说,不让这消息传出京城。因而这县令也不清楚,只含蓄暗示白大儒,路途危险,不如就留在本地,等风波过了再走,期间还可教化一二本地学子。

白大儒装着不懂暗示,用过饭后,拒绝了县令的邀请,带人去县中客栈住下。

他本想今夜不眠,看看到底是谁送来的信。可他白日乘马车太久,舟车劳顿下,即便不断提醒自个儿不能睡,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打更人从窗外过,敲着锣和梆子,一慢三快三声后,扯了嗓子喊出悠长一声:“丑时四更天,天寒地冻——”

竟四更了么?

白大儒惊坐起,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枕边。

他再次看到了信。

依旧满纸胡言乱语,依旧疯癫,只要比前几日的好些。

而信上日期,也更早了一日——六月廿六。

很古怪,很莫名其妙。哪有人反着日子寄信的?

但如果按照他收到的信上日期排序,从前往后看,就能看出来——写信人一日日变得疯癫。

白大儒已有些恐慌了。

他确信,自己一定是被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盯上了。

一天一封,特地找了人仿写他的字体,在夜间送来放在枕边,就是为了逼疯他。

而信封上的日期也有蹊跷,五月廿八晚收到六月廿八的信,廿九又收到廿七信,三十这天则是廿六。

明天六月初一,就该收到廿五的信了吧?

这么算下去,他收到的最后一封信,该在六月十三日。

白大儒无比确信,信封日子和实际日期对上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必须尽快回京去,只有回到京城,得到陛下手中那批近卫的保护才行。那批近卫中不乏武功高手,有他们在,定能抓住那歹人。

只是……为什么要盯上自己?

白大儒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鸡刚打鸣,他就起来了,催促小厮侍从们洗漱后,吃过早饭连道别也来不及,开始赶路。

“路上有城也不必进去休息,到晚上再说,尽快回京。”白大儒如此嘱咐。

白大儒脸色有些发白,略显病态。身边有个跟他多年的侍从劝他:“要不就先在这城中养好病再走?路途辛苦,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办?”

白大儒脾气向来好,这回却罕见地发了脾气:“我自有分寸!不用你们多说,只要赶路就好。”

他再次吩咐:“越快越好!”

当晚,他们便是在野外度过的。

白大儒睡在马车里,其他护卫、侍从席地而睡,好在这时节夜晚不算太冷,就是蚊虫有些多,第二日起来后,每个人身上都叮出些包,还没怎么休息,吃过干粮,白大儒就再次催促着,一定要快些回京。

他在马车里睡了一晚,周围人全都守着他。可那信又来了!

六月廿五。

今日是六月初一。

他的时间不多了,幕后那个人……估计在背后看他仓皇的样子取笑吧?

白大儒知道已经有人心生怨言了,几十个侍从,不可能人人骑马,有马车坐,他们必须轮换着来,一部分人在后面跑,跑了一段后,上车,换另一批人下去跑。

反正护卫不了自己,要这么多人也是无用。

白大儒当即点出十来人,给了银子让他们带一部分行囊,叫他们自个儿慢慢上京去。

剩下的人,则对他们许以重诺,道回京后一人一块金饼,绝不食言。

舍了一部分人和行李,让他们的速度更快了些。不过一个白天就跑出近百里。

只是,不光是人,马也要累坏了,这段时间没什么好的草料吃,又要拼命赶路,没个休息。

所有人的脸色都和白大儒一样,变得惨白虚弱,眼里泛着红血丝,头发、衣裳都乱糟糟、皱巴巴,无从打理。

更糟糕的是,他们碰见了山匪。

白大儒坐在马车里,不敢往外看。

他这段时日受到的惊吓够多了,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山匪,更是让他整个人呆坐在原地,陷入一种混沌又麻木的状态。

外头厮杀喊叫声一阵盖过一阵,白大儒抱着包裹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忽地,车厢门帘一动,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扔过来砸在门帘上。

留下一滩血迹。

“扔太轻了,没扔进去!”外头有人笑。

下一个就扔得更重。

一颗血淋淋人头从门外砸进来,滚落在他脚下。

白冠文一颤,对上那双涣散的眼,浑身打起抖来,嘴唇颤抖。

那是跟随他二十多年的侍从,对他再忠心不过。

“走吧,老先生。”一个抗刀的山匪拉开门帘,大笑道,“还是个读书人,正好给山上娃娃们教书。”

他拿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威胁:“教得好,有肉吃,教得不好,你就和他们一样!”

白冠文看到了这批人身后的旗。

黑底,红月。

是赤月教。

前几天,就有个县令提醒他,赤月教余孽未清,让他缓些再走。他不听,一意孤行,才落到这个地步。

是他,牵连了这十几条人命。

恐惧过头后,反而不怕了。

白冠文点点头,任由他们给自己蒙上眼,重新塞回马车里。

车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山匪搜刮走了,白大儒手里的包裹也被抢了去,包裹里只有几本书,几支笔,一方砚台一块墨,还有一面铜镜。

山匪们都看不上,丢还给他。其中一人满肚子坏水,看那老头似乎对仆人死了难过,上去把人头也装进去,重新装成包裹,塞进他怀里。

“抱好了,别掉。”山匪哈哈大笑,刀把拍拍老人脸颊,“掉了就把它煮给你吃了。”

白冠文抱着包裹,里面是他老仆的头颅,透着包裹滴滴答答往下滴血,在脚边汇起一大滩。

包裹里,冰冷光滑的铜镜沾染上了那死人鲜血,渐渐闪出暖黄的光。

活人若和入镜人共同滴血上去,那活人也可借着入镜人的镜子一同渡死劫,成为新的入镜人。

但现在,镜子染上的只有死者鲜血,并无活人。

那老仆的头颅,在包裹中渐渐扭曲起来,形同恶鬼。